飘天文学 > 风雷吟 >第八十六章 百里涉
    “陛下!臣父连日劳累过度以致......以致心神失常,万望陛下赎罪——父亲,儿这便扶你回去歇着,我们走~我们走......”

    百里视愣了半晌之后,才惊慌失措地上前去揽他父亲的衣袖,他当然很清楚自己父亲此刻说出这样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而百里涉的眼神却在告诉他这一切根本无可挽回。

    “呸!逆贼,从你欺君背父的那一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子,我也再不是你父!今日之事,你我之间有死而已!”百里涉眼见儿子跪在自己身边对着天子叩首谢罪不止,竟是怒不可遏地飞起一脚正中百里视的面门——金殿上所有人立刻听到了无比清晰的一声脆响,接着百里视被当场踢飞仰倒在地,鲜血涌现之际,鼻梁竟已是斜斜歪到了一边。

    百里涉还不满足,猛然从靴筒中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飞身上前一手揪住儿子胸口的衣襟,另一手攥着刀柄眼看就要穿胸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一粒不知什么东西在间不容发之际打中了他手腕,匕首铛啷啷一声落地,百里涉竟不死心似的猛然将手伸到了百里视的眼前。

    “啊~”

    “快!快将他拉开!”

    一声惨叫之后,两旁惊呆了的侍卫这才上前将百里涉拉开,接着一脚踢中他膝窝随即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百里视捂着血淋淋的眼眶哀嚎不止,一颗眼珠已经被他的生父硬生生从其中挖了出来,恶狠狠捏成一团浆糊般随手丢在了一旁。

    当着天子百官直面行凶杀人,而且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此狠手,眼前这一幕实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那些胆子小的,甚至已经不由自主地干呕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逆贼!狗贼!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哈哈~”百里涉倔强地昂起头,先是肆无忌惮地狂笑,继而是咬牙切齿的嘶吼,最后又笑得泪流满面,两旁的侍卫更是四目相对不知如何是好——面前紫袍玉带之人片刻前还位极人臣,仅次于有拥立之功的摄政亲王,此时此刻衣着未变面容不改,却已成作乱的逆贼,可看御阶上天子和魏王的神色,似乎不仅不怒反倒是有些怜悯。

    “快,带百里将军下去疗伤——爱卿......恩师,适才皇叔已经在百官面前验明正身......你为何还要如此一意孤行?”

    “陛下,伪帝窃据帝位,臣只恨自己未能早早察觉,悔之晚矣......如今陛下是我大吴皇室血脉唯一的正朔,臣自然惟天命是尊,但段归、司徒靖、叶浚卿和这个逆子,难道没有这伪帝便不反了么!臣近日来苦思冥想的唯有一件事——当日楚王殒命,他段归是唯一的得利者,所以是否从那时起,他便已存了不臣之心!”

    百官闻之愕然,御阶之上的天子与魏王却各自垂下头沉吟不语,而一闪即逝的愧疚被百里涉看在眼中,自然当即便心如明镜。

    “大人,卑职曾经不止一次暗示过你,天下非一人一家之物,所谓天道无常惟归有德,那段怀璋刻薄寡恩,即便身为储君却依旧死于非命,岂非正是天命使然?当今陛下仁厚聪慧,魏王殿下文治武功,如此欣然气象,正是我大吴开疆拓土重振朝纲之良机,大人此刻不思为国报效反纠结于这陈年旧事,何其愚也?”叶浚卿出列,先是对着御阶上的天子和摄政王深鞠一躬,随后转过身,像是在劝说百里涉,可眼神环顾群臣之际又如刀锋般犀利,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呸!你这小人,老夫最悔的,便是信了你这蛇心豺行的竖子,才使得社稷沦亡宵小当道——天道无常惟归有德......有德者取天下何用尔等这鬼蜮伎俩!我恨不得生啖汝肉活寝汝皮,狗贼!狗贼!!狗贼!!!”

    “百里大人......孤只问你,若今日伪帝高坐金銮殿,归不幸为阶下囚,您知晓其中玄机,又当如何?”

    “......发檄文,诏天下义士起兵勤王,奉正朔,讨不臣!”

    “那大人此举,与归今日所为,又有何不同?”

    “呸!段归,你少在这里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当日家有长子国有储君,汝之所为岂可与忠臣义士相提并论?且看你今日之态——天子坐明堂汝亦坐明堂,天子着明黄汝亦着明黄!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你以摄政之名乱君臣之分,是忠是奸自有公论!”

    “先生!皇叔有大功于社稷,加九赐乃是朕的意思,实非你口中的不臣......”

    “陛下!你,好糊涂啊......如今满朝文武所畏者,乃是手握重兵的段归而非陛下您!而今日他可以受九赐,明日他便敢行废立!还有这叶浚卿,无父无君不忠不义,更兼为人阴鸷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豺狼之辈怎么假以重权?若任其拨乱朝政,党争之患尽在眼前!百里涉一死又如何?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数百年的基业,毁于这些小人之手!”百里涉话音未落便又叩首不止,大殿上一时间尽是以头抢地的铿锵之声,转眼之间,他面前的平滑如镜的地面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

    “住口!百——里——涉......你当朕真的不敢杀你么!”段宣忱忽然间脸色大变,因为百里涉之言已无异于欺君罔上,若再任由他继续滔滔不绝下去,即便是有心宽纵,却也只能碍于国法难容了。

    “陛下息怒......咳咳咳~百里大人此言差矣——天子者,代天牧民,我等皆是其手中敲朴,如大人般忠心可鉴者是,如我等利欲熏心者亦是,为君者只需择其适者而用之,哪有因噎废食的道理?可今日大人一心求死,岂非是正好遂了我等狼心狗行之辈的心愿?如此于国何益?”司徒靖位列武将之首,地位次于百里涉但尽人皆知其是段归麾下第一人,因此他一说话,满朝文武都不由自主地作出了一脸“言之有理”的表情来。

    “司徒靖......你有经国济世之才,也有匡正天下之志,可惜你识人不明为虎作伥!段归,以仁义之名行禽兽之事,无君无父拨乱社稷,生民因他一己私欲而有倒悬之危,这,便是你眼中的明主?可笑~可笑至极!”

    金殿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一众文武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好言相劝无用,当头棒喝更是徒劳,甚至于巧言令色都被一一驳回,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拙于辞令的老实人,竟然可以如此地词锋犀利口若悬河。

    段宣忱颓然坐倒在了龙椅上,事到如今,他知道连自己也无力保百里涉周全了——狂言欺君诽谤朝局诋毁功臣,条条皆是死罪,更遑论带刀上殿意图行刺,若是此刻还稍有宽纵,那日后便无律法可言。

    “百里大人,你说生民有倒悬之危,此话不错,不过却不是因为什么人的一己私欲——正是因为神器蒙尘,才有真龙降世廓清环宇诛夷逆暴,公岂不闻天子一怒,赤地千里,万姓死亡,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大人博学,为何不明是非因果?”叶浚卿此话即是开脱却更像是威胁,听得身边诸人都是冷汗连连不住地擦着额头,他们知道,百里涉若是再不低头,这朝会第一日便真的要以大开杀戒告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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