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雷吟 >胡笳催夜雨 第四十四章 淳于彦
    杀戮的欲望顷刻间便如瘟疫蔓延,似乎不待生灵尽丧就永无休止。

    羽林卫简直如同待宰的羔羊,而陵光卫则好像龇着獠牙步步紧逼的雌狼——仅仅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战况就彻底变成了各种意义上的恃强凌弱,一百二十八羽林郎十去六七,好在还有苏绽、殷文焕等人领着些还算精干的士卒勉力支撑。

    想要乌纱冠,羽林跨雕鞍,膏粱厚味醺醴酪,日日高眠上三竿——这童谣早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否则淳于彦也不会允许田乾组建六司宫獒。

    饶是如此,天子近卫的不堪一击也着实让司徒靖难堪,更令段归咋舌。

    更令人无奈的是仅仅一墙之隔,这边胜负未分,而墙外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传来了树倒猢狲散的嘈杂。

    “快跑啊~大司马造反了!”

    “妈的!好日子不好过,没事儿净折腾我们这些当奴才的!”

    “呸~最好都死光了——哎,你怎么敢拿... ...”

    “嗨~里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不拿,什么时候拿?”

    “这地方,简直令人作呕... ...”司徒靖背靠宫墙席地而坐,听着外面如蚁群一样熙攘的人流,听着那些平日逢迎阿谀的嘴里喋喋不休的咒骂——每一副奴颜婢膝面孔的背后都隐藏着自私,此时大厦将倾,往日信誓旦旦的忠诚顷刻间冰消雪融。

    “哼~你不会是想说,你是第一天知道这儿有多脏吧——话说回来,你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段归本来想悄然身退,不过既然没人点破他的身份,他也就乐得在大周太后的身边偷一会儿清闲。

    一来因为他的伤势实在不轻,二来那凤辇上勾魂摄魄的背影实在令他着迷。

    “段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徒靖看着段归一脸的凝重,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他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和段归一样说不清罢了。

    “...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儿感觉有些不合常理——淳于彦起事之后,我趁乱带着人潜入了含凉殿,那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正被人软禁呢,你猜是谁?”

    “谁?”

    “就是你们那个挺能打的小公公... ...哦,乌瀚思... ...妈的,装得真像,连我也被他骗了——可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他既然早有准备,那为何单单要放你出宫... ...”

    “说不定是凑巧呢... ...”

    “凑巧?凑巧他被我所伤,凑巧被送进含凉殿,凑巧你离开他就醒了,然后凑巧大美人儿刚好就在那儿?这也太凑巧了吧?”

    “若不是凑巧还能因为什么?若是按你说的,他故意放我走... ...不好!”二人眼神一错,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惊恐。

    “快阻止他们!”

    “他娘的!被耍了!”司徒靖和段归好像同时被人烧了尾巴似的一跃而起——乌瀚思坐视他搬救兵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或者他背后的人有意渔翁得利。

    吕放!一定是他!

    “怎么了?!”淳于瑾被两人吓了一跳,原本好不容易才强压恐惧摆出来的雍容淡定又烟消云散了。

    “快,阻止他们!”司徒靖和段归再次异口同声,手也不约而同指向了混战中的乾元殿。

    淳于瑾丝毫没听到两人在远处的谈话,可她却能看到两个人脸上一般无二的焦虑和不安。

    所以她也顾不得仪态,匆匆下了凤辇紧随褚竞雄追了上去。

    然后只见司徒靖和段归奋不顾身地挤进枪林刀丛,几乎同时声嘶力竭地喊道,“都住手,上当了!”

    两声断喝如出一人之口,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淳于彦不可思议地看着司徒靖,同样的目光也来自镇南将军梁玉嫣。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撤!”司徒靖焦急万分,可梁玉嫣和淳于彦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失心的疯子。

    他的预感没有错,因为宫墙外除了人声,更渐渐传来了铠甲和兵器的摩擦之声。

    神武门中很快便如潮水一样涌入了大批的武士,他们胸覆铁铠裙甲过膝,遍体的银白甲叶在夕阳之下恍如金身,铠甲镜面反射出来斑斑点点的红霞,正犹如此时殿陛之间满布的血迹。

    重甲加身令每一名士兵都仿佛是一座移动的铁丘,而背后三尺长宽的圆盾更昭示着他们的坚不可摧。

    而手里那一把把五尺长的雁翎刀,则足以令对手人马俱碎——这一身装束乍看便不止百斤,可这些士兵却昂首阔步仿佛轻装上阵一般。

    “监兵卫,镇西将军安敬思,奉命靖难!”声音高亢嘹亮,响彻了整个宫院,他一路缓缓打马而来,身后士兵铿锵有力的步伐仿佛就是他不可一世的力量源泉。

    柳慎之则落后他一个马头,还是那副疲惫不堪,简直随时可能跌下马昏死过去的模样。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瘾君子早在吕奕上擂台时便已偷偷离开——即便有人看到,也不过以为他是抵受不住痛苦去忘忧消愁了,所以他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流出了皇宫,然后带着吕放的信物直奔监兵卫大营。

    他算准了时间才从西门攻入了皇城,羽林卫实在不堪一击,在陵光卫的冲击之下更是已经分崩离析,所以此时他的出现恰到好处。

    “妈的,完了... ...”段归举目环顾了一下四周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一时冲动和好奇的代价似乎有点大——蓄谋已久的监兵卫已经守住了所有的退路,乾元殿多了一层包围更是水泄不通。

    现在只剩穿宫而过,走北边玄武湖这一条路,可即便他能游得过去,却也还是会一头扎进驻守在岸边的执明卫大营。

    “大司马,您可知闯宫劫驾是什么罪过?此时即便倒戈卸甲束手就擒,相爷恐怕也无力保大人您周全了... ...”柳慎之这一句虽然有气无力却偏偏穿云裂石,他的言下之意,淳于瑾不过是个被挟持的人质,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当朝太后死于非命,也是他淳于彦所为。

    “柳~!慎~!之~!”淳于彦厉声切齿,虽然相距足够远,但他甚至不用想象都能猜得出出对方脸上的嘲讽。

    “... ...这里面,还有什么人?”司徒靖沉吟片刻后指着乾元殿问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手里还有可用的筹码,比如吕放或者吕奕。

    “吕放、吕奕,还有陛下,还有... ...”话说了一半,淳于彦忽然停住了,片刻之后他脸色惨白地看着司徒靖,几乎是嗫嚅着说道,“聂,聂羽襄带着三十几个宫獒在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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