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

    覆盖着冰雪的黑漆漆树枝上,还挂着冰凌。

    虽是白日,却门窗紧闭,帷幔低垂,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偌大的书房里,点了一盏蜡烛。

    光影摇摇晃晃,映着暗中那些密密麻麻的书架,影影幢幢。

    被烛光照耀着的老者,整个人陷入一张软椅里。

    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毯子。

    纵然房间里的鎏金兽首香炉里,点着浓郁的瑞脑香。

    也掩盖不住那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和病气。

    安如岚垂着头,安静跪在老人面前。

    他看起来异常虚弱,眼睛似乎都不能睁开了。

    手指尖却轻微地动了动。

    虚弱说了句。

    “知道了,下去吧。”

    安如岚心里松了口气。

    再次行礼,恭敬退了下去。

    昨夜归来,大司马早已安睡。她等到今日,才被召见,忐忑了一宿。

    幸而,大司马对她回安家,打探秦氏女身份来历这件事,并没有动怒。

    陛下那句莫名其妙的“他已经知道了”。

    大司马似乎也解答出了意思。

    安如岚刚跨出书房门口,便险些跟从外面进来的一个高大男人撞在一起。

    那人冷冷看了她一眼。

    平平无奇的长相,就像安家那些护院的武夫一样。

    但身上的气场,却比那些武夫凶悍的多。

    只一眼,就看得安如岚心里发毛。

    这人手上一定沾过血。

    房门在身后关闭。

    安如岚站在廊外,吹了片刻冷风。

    身上那股子浓郁的熏香味终于消下去了一些。

    她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到底不敢偷听。

    晃着裙角,慢吞吞地离开了。

    书房内,那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大司马对面,方才安如岚跪拜的地方。

    用那双利如鹰隼的眼睛,一眨不眨将软椅上的老人,打量了一遍。

    “你快死了。”他做出结论。

    老人一直半垂的眼皮抬起来,从喉咙里挤出嘿嘿的笑声来。

    “死,不,了。起码还可以,再支撑一年。”

    他手指动了动。

    “坐。”

    那人却没有坐。

    依然紧盯着老人。

    就算被衣物覆盖着,也能看出他周身肌肉遒劲,身上笼罩着铁血杀戮的气息。

    眼睛也亮得不是寻常人。

    老人叹了口气。

    “朱雀啊,你们主子已经归来了。”

    “方才,还找人给我送了话。那件事,便由我担着可好”

    “去好好过个节,别再折腾了。”

    那人冷笑。

    “我们是朱雀,可不是被人豢养的家雀儿。”

    他盯着老者,“你又改变主意了”

    老者嘴角勾了勾。

    “也不算改主意吧。”

    “之前应承你们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

    “现在,我只是想先看看,之后再做决定。”

    被称为朱雀的男人顿时被激怒。

    “你老糊涂了么”

    “那种只知道杀戮的小畜生,突然之间会改变性子这种话你也信”

    老人叹了口气。

    看向爆出灯花的烛火。

    “那个孩子,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真的是个好孩子。”

    “只是被人浇了毒汁,才一点点崩坏成这个样子。”

    男人冷硬打断他。

    “你要如何,随便你。只是,我们朱雀卫,是不会放弃的。”

    “神卫朱雀,是忠于北燕,不是忠于那个小。”

    老人:“如此,我不会再给你们任何庇护。”

    男人拱手。

    “好,那就各自安好吧。”

    房门被推开,凉风灌入进来。

    一道明灿的光亮,从门外照耀进来,倒影在地面上。

    老人叹了口气。

    “我的陛下呀”

    沙哑的声音,在房内喃喃回荡着。

    。

    除夕夜。

    落梅苑遍燃灯烛,一片通明。

    便是梅林中,也挂着说不清的红灯笼。

    这是北燕的习俗,每年除夕夜,都要如此。

    又名燃岁火。这些灯和火盆,通宵都不熄灭。

    寓意用火光,把一年的灾厄部驱逐出去。

    炭盆里,火光熊熊。

    炭盆不远,四个人正围着桌子,神色凝重。

    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如玉摸了一张牌,捂在怀里,鬼鬼祟祟看了一眼。

    放入覆在桌面的牌列中。

    精神振奋。

    “都小心点啊,我马上要糊了。”

    说着,随手打出一张东风。

    坐在她下手的慕容伤,捞了张牌,手指拂过牌面,眼睛根本没看。

    随意从牌列中抽出一张丢出去。

    六条。

    再下首,秦妩立刻笑得花枝乱颤。

    拍着大腿嗷嗷大叫。

    “我糊了”

    说着,把慕容伤丢在牌池里的六条捡起来,放在自己的牌列里。

    安如玉立刻垮下脸。

    凑着小脑袋,仔细看了看她的牌。

    嘿,果然是糊了。

    六条很难等的,她本来也想做牌的,一直没等着才换了其它的。

    秦妩笑得前仰后合。

    “来来,继续。”

    安如玉嘴里嘟囔着什么,不情不愿地从旁边的钱箱子里,捡了块金裸子给她。

    安昭明一声不吭,也跟着照做。

    安如玉嘟着嘴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慕容伤。

    “姐夫你怎么回事嘛你是炮台么”

    “这才玩了多久,你都给我姐点了五六回了。”

    慕容伤面无表情地推牌拿牌。

    并不解释。

    秦妩哗啦啦揉着麻将。

    “玉儿,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开心了。你姐姐我,明明是凭真本事赢得”

    安如玉还想说什么,被安昭明拦下。

    小少年神色平静。

    “二姐,找一个在牌桌上愿意会给自己喂牌的男人,也是要真本事的。”

    安如玉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是姐夫故意喂牌”

    安昭明摸了一张牌,垂眸道:

    “可能是同为男人的直觉”

    安如玉:“”

    秦妩:“”

    你才多大点,毛都没长齐,还男人。

    聪慧如安昭明,早就看出来,慕容伤并不为赢,每局也都是在根据表姐的出牌,判断她的牌张。

    然后给她喂牌。

    表姐未必不知道,但她照样很开心。

    唯有自家二姐是个傻子,真被瞒在鼓里。

    。

    四个人吵吵闹闹,只玩到三更天的更声敲过。

    秦听荷过来喊他们去吃夜宵。

    看着自己手边空空的钱匣子,安如玉悲从中来。

    “你们两夫妻是故意的么”

    从宫里得来了赏钱,被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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