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志辉和萧志明烧完纸，上完坟，就回老房子去了。
下午的阳光还是暖和一点的，村里的老人们都出来晒太阳。
有些年纪轻的穿着花棉袄，深蓝色的棉裤，双手插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胡扯一起。
也有的老人穿着大棉袄，大棉裤只是晒着太阳，享受着温暖，听他们说话，自己反倒什么也不说。
萧志辉兄弟俩从他们面前过，认识不认识总是要打招呼的。
“哟，这是不是爱国家的狗蛋，都长这么大了，成了大小伙儿，要娶媳妇了吧。”年轻点的媳妇儿，口无遮拦。
萧志辉心里一痛，很久没有人提起他亲生父亲的名字了，原来只要有他这个儿子在，村里人也不会忘记他。
“城里读书人结婚都晚，现在狗蛋都是大学生了，跟他二叔一样，厉害的很。”村里也有人很羡慕。
“就是大学生也得结婚生孩子啊，狗蛋我家有个侄女也是大学生，跟你介绍介绍呗。”
“你那个侄女胖的很，人家才看不上那，现在城里人都讲究那个啥自由恋爱，不兴媒人这一套了。”
乡亲们自说自话，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萧志辉跟着也笑起来。
“狗蛋，你有对象吗”
萧志辉笑着摇摇头，嘴角泛起一抹难得的羞涩。
“他是大学生，家里又有钱，不愁找。”
“铁蛋那，你有对象吗”
萧志明憨憨的挠挠头：“叔，我还小那，学校里不让谈恋爱。”
“铁蛋要当警察了，回头更不愁找对象。”
去年田小七他们一家回来的时候，乡亲们就知道萧志明考上了警察学校。
“你二叔他们今年是不是就不回来了，就你们俩回来”
萧志辉点点头：“我二爸有个国际医学实验，人家过年也不放假，他也不放假，回不来了。”
乡亲们有些不懂，有些还是懂一点的。
“是哩，是哩，外国人过的年，跟咱们不一样，对了，狗蛋，你是不是也出国留学了”
头两年萧彬他们回来，乡亲们没有见萧志辉，萧彬跟他们说了，萧志辉出国留学去了，那地方远，坐飞机都得好几个小时，过年不放假，就没回来。
“已经回来了，现在是研究生，跟着我爸搞研究。”
“好的很哩，你说萧家孩子都咋养的，咋个个都恁出息了。”
“萧家的风水好”
好吧，萧志辉跟乡亲们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一会儿，他不想去解释自己家的事情，似乎也无从解释。
萧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如今长大了，出息也，也更懂得大人的不易。
“咦，那边是不是站个人谁呀”
“爱国的媳妇吧，听说她也回来了唉，狗蛋，是你妈吗”
萧志辉淡淡一笑：“我妈在家照顾小妹那，那人我也不认识，婶儿，俺们还得回家收拾屋子，走了。”
萧志明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嘟囔道：“谁呀这是，穿的跟狗熊一样，别是个拐子吧。”
大过年的防火防盗防拐子，孩子们都放假了，家家户户忙，顾不上管，都在街上疯跑。
领导年年打击，只是利润太大，依然有一波又一波的人，铤而走险。
萧志辉只是冷淡的扫了一眼：“八成，别理他了，我们收拾收拾，趁天亮回县里去，你该不会真想晚上住这儿吧。”
萧志辉带着萧志明回到自己的老院子里，虽然很久没有住人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空了，破旧了，但是还得收拾收拾，弄得干净点。
收拾的时候，萧志辉不知道从那个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萧爱国跟萧彬的合照，兄弟俩眉眼相似，都很英俊。
只不过一个已经早逝了。
孙红霞看到有人向她望去，赶紧躲到了墙角，她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不想被村里人看到。
村里人看到他们都走了，也纷纷议论起来。
“狗蛋和铁蛋真有福气啊，跟着他二叔去城里就是有出息”
“要我说，还是爱国死的好，要不是他死了，俩孩儿跟他在乡下，啥也不啥的，能有啥出息。”
“那你咋不说是狗蛋她娘那，要不是他妈把儿子过继给萧彬家，他们能把俩孩儿给带大城市里”
“咦，说来说去，他那个受不住的娘，倒是办了个好事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养，送给别人，要是我，我可不干。”
“那是你男人还活着，我看你巴不得让你孩儿也跟萧彬走哪，听说萧彬家的房子老大了，上下两层小洋楼那，可有钱”
“咦，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还咒我家男人那”
乡亲们一阵哄笑
孙红霞虽然站的远，农村人说话都是大嗓门，也听的真真的。
如果有可能，她才不希望萧爱国英年早逝，如果萧爱国不死，她这个时候大概也跟他们一样，在一起晒着太阳说笑着。
经历了这么多，孙红霞越觉得萧爱国的可爱，只是那个疼爱她的人啊，已经不在了，就算她再找，再也找不到了
孙红霞靠着墙，泪水顺着脸颊不知不觉的落下来
旧院子里的萧志辉看到那张老照片，眼圈也红了，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得也很清楚。
春天，萧爱国扛着他走过田间地头，一起去地里锄草，他在田边抓蚂蚁，抓虫子。
夏天，萧爱国带他一起去河里游泳，偶尔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上来一条鱼。
秋天，萧爱国把他放在堆满麦子的车上，推到谷场，大人们在碾谷子，孩子们在一起跑着闹着捉迷藏。
冬天，外面下着大雪，屋里的炕烧的暖暖的，萧爱国在炭盆里给他烤红薯，烤鸡蛋，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往日一幕幕出现在萧志辉的脑海里，直到那年萧爱国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色灰白，瘦骨嶙峋，他还想着给他留他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
他恨孙红霞，因为他清楚的记得那个元宵节，萧爱国都想带着他们回家了，孙红霞却因为想多赚点钱，硬逼着萧爱国去找那个人。
结果，钱没找到，萧爱国却因此丧了命。
钱就那么重要吗那可是元宵节，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如果不是孙红霞的贪婪，他们一家人一起上街，一起回家，那件事便永远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