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解蔷整抱着褥子站在床边，看着康安在属下收拾好的床垫上又罩了一层床单。</p>外头的风带着雨丝刷在窗纸上，解蔷怀中一空，低头要吹蜡烛，离开的下属又闯了进来。</p>听着脚步声，还不止两个人。</p>“王爷——大小姐！！”一个人在外头焦急地喊，“大小姐她……”</p>解蔷听到是邱琳的消息，先一步离开卧室，拉开门，一抹脸上飘满的雨水：“进来说。”</p>“大小姐——她——”送来消息的是魏承文的人，眼睛红肿，惊惶未定。</p>康安皱眉催促，胳膊往梁柱一砸：“怎么回事？！”</p>“府中进了刺客，大小姐遇刺……没了！”</p>-</p>斜风细雨中的小院里，房中被褥不整，净房的浴桶水微凉。</p>一行人快马夜去，冒着风雨，从喬燧赶回狸城。</p>解蔷没想到，在大军之中，还能看见这样血淋淋的场面。</p>一杆长枪穿透了屋前的梁柱，血渍还没有来得及清洗。</p>“那刺客命大，被琳儿捅穿也没死，人还昏着，现在在闫大人手里。”魏承文站在二人身后，“琳儿她，余毒未清，又中了新毒，刀扎穿了肺，没多久就去了。”</p>“知道了。”康安寒声道，又牵着解蔷的手，没想到俩人的手掌心都没有什么温度，再看她的脸，半阖双眼，雨雾中更分辨不明其中情绪。</p>康安转身：“去见闫大人……对了，陛下……”</p>“陛下和闫大人在一起。”说完，魏承文领着夫妻二人往戒备森严的禁军大院去。</p>解蔷看着屋里躺着的刺客，又扫一眼在场众人，将腰带中藏着的手册递给闫亓：“任务完成了。”</p>“这人是渠鞑人……”丛玉使刀挑开刺客的帽子，露出一张关外草原汉子的脸。</p>解蔷蹲下，二指往他腰间拨去，衣袍遮住的腰带露出来，上面的图案很眼熟，因为形状很特别，幕后主使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是氿罕的人。”</p>说完，解蔷咳嗽两次，清清嗓子，声音太哑了。</p>丛玉的手下递过来一杯热茶，康安也接过一杯，接下去说：“氿罕今晚死了。”</p>闫亓此时已经大致浏览过了那本名册，递到了皇帝手上，开始说：“十年，盘根错节的势力林林总总还有三万。”</p>皇帝头疼，根本不想看，又将名册丢给丛玉：“全部、株连九族，祭奠喬燧壮士，以慰吾弟在天之灵。”</p>“氿罕是邱融与渠鞑的主要，”丛玉说，“如今氿罕死了，渠鞑的二把手除了贺雒，不会再有第二个人。”</p>闫亓对皇帝说，“陛下，大势所趋，接下来便是出整顿联军，重改编制，斩草除根了。”</p>皇帝捂着眼睛，已是疲惫不堪，解蔷认真看了他几眼——变化太大了。</p>皇帝的精气神仿佛消耗殆尽，连肩膀都塌了……血亲阴阳两隔，又能再次迎回其衣冠，花甲之年遇大悲大喜，实在难扛。</p>“出去吧。”魏承文对身边的康安和解蔷轻声说道。</p>解蔷转身，才看到他胸前一片黑色血渍，青灰衣袍袖口也是深红的血迹。</p>-</p>邱融叛国案终，已告一段落，白阆军被整顿收编，敛其军火盔甲，流放各处。</p>康安不费一兵一卒一举拿回两座关城，与喬燧立下真正和平盟约，皇帝御驾凯旋，太康城下，百官相迎。</p>解蔷、康安、魏承文和丛玉并辔第三排，城门之外五步，也能感受到太康城内百姓热烈的气氛，哄闹声似头顶雷鸣，似耳边炮仗。</p>“我就说小明王一定会振作起来的！”这般吹嘘的人，也给自己惹来不少嘘声。</p>楼上的茶客们占据了绝佳的看台，手里捧着茶杯，眺望长街尽头处，一点点出现的军队，解蔷那一身黑甲，在四人中尤其瞩目。</p>“也不知是谁捡了谁的便宜了……”</p>旁边的人听见这声唏嘘，好笑道：“那不就是般配嘛！”</p>皇帝回朝后，立即颁布了一道圣旨，溪谷军和龙泉残军合并，御书一面黑白军旗，上面绣着——龙田。</p>康安握着手中的兵符，心里默念：见龙在田，利见大人。</p>龙泉军脱胎换骨，棋盘宫所赠的签，合为一个乾卦，第二爻，原来说的是他们，这冰心玉壶……说的便是解蔷，是龙田军的每一个人，还是远去的老明王。</p>这不是一个人的卦，这是天下人的卦。</p>就在老明王的丧礼期间，解蔷又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祁笙。</p>祁笙和她说：“恭喜啊老解！”</p>“同喜啊祁大人！哦！是尚书大人！”他们都为自己证明，脱去了一身污名，“听闻大人立了大功，官途通亨啊。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大家好好聚一聚？”</p>“哈哈哈哈！”祁笙说可以，“月末鄙人在鸿鼎楼设宴，解大人——哦不！解大统领王妃娘娘，务必赏光啊！”</p>两个人互相吹捧，都春风得意的样子，到祁笙笑到一半突然止住，解蔷才叉着腰回头。</p>康安不知何时，抱臂一旁，黑着脸，看着他们。</p>身边两位看好戏的书童看见解蔷回身，还冲着她捂嘴笑。</p>“祁大人与夫人久别重逢，一时难舍难分是正常的，”康安幽幽开口，不看解蔷，只盯着新晋户部尚书大人的脸看了个够，“夫人身子不好，还要回府休养，大人一起？”</p>祁笙连连后退摆手：“不敢叨扰！不敢叨扰！”</p>解蔷好笑：“那告辞了！回见！”</p>不用回见！祁笙敷衍了事作揖走掉，留解蔷独自面对尖酸刻薄怨气冲天的明王殿下。</p>解蔷凑近康安酸涩的脸，坏笑一声：“还以为变成小甜糕了，没想到里头还是酸枣馅儿的，你这阴阳怪气的调调，什么时候能改了？”</p>康安气了：“本王何时阴阳怪气？何时又酸？本以为相处半年，互通心意之后，会顾着你夫君一些，结果还是一通怨怼，本王不好，你又何必还要委屈自己，要是真的想和离，本王如此大度，放你去还不行？你看上哪个就要哪个，本王绝不干涉！”</p>哔哔叭叭一顿，趁解蔷愣神的功夫，康安甩袖离去，连阿言阿谨有没有跟上来都没理会。</p>解蔷听得一口牙疼，看看身旁不敢动的两只小鹌鹑，随即笑出声来，吐槽道：“你们王爷怎么这么可爱。”</p>阿言阿谨：？？？我们已经放好耳朵了，结果您不是要骂王爷的吗？</p>“哄人去了，跟上啊。”解蔷走得很快，影子拉得老长，也不知道落日前能不能追上康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