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洲双手枕在脑后，抬额看月，他的脚步随着它移动而移动，悠闲而自在。
看着看着，他嘿嘿笑了一声。
和他并行的陈濯飞看他一眼。
杨一洲用手肘杵了杵他，“谢了兄弟。”
“？”
“就刚刚那个。”他比了只小狗的手势，食指拐着两根手指当额头，空出一双眼睛。
月光倾泻，手影落在地上，与方才墙上的那一只小狗似乎不同。
陈濯飞从裤兜里伸出手，“版权付费。”
杨一洲豪爽道：“行啊，多少？”
按理，这是打趣对方的最佳时机，毕竟从杨一洲把手电筒塞到他怀里，学着他的样子去做手影，就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
他在追万柠。
如果是其他室友在，早就已经吵吵嚷嚷着“大方点，追人还舍不得花钱，留着买单身公寓吗”“你想结婚收多大红包，就给多少”。
可当下，陈濯飞没有任何打趣好友的心思，这段话便自然而然地消失在空气里。
索性杨一洲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击出的球没被打回来。
他只是突然问：“诶，你怎么追到章芸溪的？”
“……”
“干吗，不能说？”
“没，你不是知道？”
杨一洲这才想起来，“也是。你们俩高一一起进的学生会，好像也没看你怎么追，就在一起了，靠，这也可以？！”
“不对，你还表白了，你怎么表白的？”
表白？
最先被触发的记忆，是女生眼眶微红的面容。
画面一闪而过。
陈濯飞一怔，又想起方才昏暗中无声的对视。那个瞬间，他像是被电光击中，神经受到麻痹牵制住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无法转头，也无法挪开眼睛。
他动了动手指，从回忆里挣脱，在杨一洲困惑之时，忽然从背后偷袭，按着他的后脑勺猛压了一下，“这都想抄袭？”
杨一洲“嗷”地叫了声。
“我就参考参考！”
“我发了条信息。”
“啊？”
因为怕再出错，所以第二次他选择了信息表白。
发之前还检查了三遍对话框头顶的称呼，怕再出一次意外。
“对啊。”杨一洲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加她微信！”
*
万柠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昵称写着“Haha1z”，头像是登月的宇航员，穿着臃肿的宇航服，在色调灰扑扑的夜空下，举着一朵小向日葵。
很可爱。
申请里提示这是从班级群里添加她的同学，群名称“杨一洲”，后头跟着他自己的申请理由。
“嘿！”
是在打招呼？
万柠通过了申请，那边却迟迟没有说话。
就像她当初借由同学之便，申请加陈濯飞为好友，只是为了再靠近他一点。她在两人之间划一条虚线，似乎可以联系，却又无法真正产生关联。
很快就到了篮球比赛的决赛日。
14班与6班争夺冠亚军。
这天的作业格外难收，众人的心都已经□□场上的风吹散了，就连章芸溪都说要迟点给她。闹哄哄的教室里，万柠艰难地在嘈杂声中收取语文试卷。
还有一位叫周朗的男生说找不着试卷，偏又不让她离开，只说“快找到了快找到了”，让她在旁边再等等。
和他关系好的男生相互之间使眼色，气氛微妙，万柠抱着试卷进退两难。
对面，陈濯飞和杨一洲正在奋笔疾书。
两人难兄难弟，都忘了写语文试卷，眼下正在抄章芸溪的答案。
杨一洲老远就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摔下笔掰了掰腕骨，“周朗这逼是不是皮痒？”他想了想没忍住，“我去一趟。”
“好。”
陈濯飞字迹潦草，手书如飞，等人都走了才想起来回应一声。
周朗没得意多久，就被杨一洲武力镇压。
众人大声叫好！
在她出来之前，他们已经莫名其妙地开始掰手腕了。
众人纷纷往那边聚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妨碍这些心思浮躁的人来看热闹。这边形成了风暴圈，圈外零零散散地坐着看书学习的人，反而被衬托得格外安静。
她很快收了其他几个人的试卷，慢慢走到了陈濯飞面前。
男生坐姿随性，一条长腿架在课桌外，往上灰蓝色的校服敞着拉链，应和着他当下的懒散模样。被抄的试卷坦然地铺在上面，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万柠看见了放在前面的那张试卷上写着章芸溪的名字。
察觉到来人，陈濯飞抬了下头。
她顿了顿，上前要抽他的的试卷。
卷子没抽走就被他的手掌压住了。他的脊背抵在椅背上，仍抬眼看她，看得万柠不得不和他对视，才笑了下道：“还没写好。”
她不敢用力扯试卷，只好轻声说：“不能抄作业。”
“决赛太忙了，就这一次。”
“……”
两人此时的对望就像有一股吸引力，不自觉地将他们卷扯其中。
“就这一次。”他又道。
她耳根子发软，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强调，“只有这一次。”
他翘着嘴角笑，有着男生独有的可恶的得意模样。
试卷上只空着最后一题，他很快写完了。
篮球队的人恰好来找他商量事情，他侧转头和对方说话。万柠将他的试卷叠放到最上面，忽然发现姓名的那栏是空着的。
“我是不是——”
陈濯飞忽然回过头，但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了她拎起的卷子，突然撞上的巧合令他忍不住一笑。篮球队那人催促着他，他捡了桌上的一支笔交到她手中，“帮我写？”
动作自然而亲密。
万柠的手指蜷了蜷，下意识抓住了那支笔。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她记起以前自己来收作业的情景，那时的他也会在忘了写名字的时候，让她来写吗？
心脏缓而重地跳了一拍。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么多，代同学写个名字而已，没有什么的。
只是……
这个人格外不同。
她站在他的课桌前，握着他的笔，书写他的试卷。
这个空间浸透着他的气息。卷面上满是他疏朗潦草的字迹，她像是被这气息掩住了口鼻，呼吸不畅，心跳慌急。
水笔的针芯与纸张摩擦，发出似有若无的沙沙的声音，暧昧也似是从中流泻。
陈濯飞。
写的分明是他的名字，但在这一笔一划中，却仿佛将她的心思拆开，在旁人的注视下暴露无遗。
他和篮球队队员在旁侧说话，应该不会看她。
按捺般地在纸上压下最后一个点，万柠像是完成了一项浩大的工程，鼻尖冒汗。
这时，身后突然爆发出欢呼声。
她陡然放下了笔，安抚受到了惊吓的心神，转身就看见杨一洲像惩治了暴徒的王者胜利归来，被男生簇拥着往前走。
他得意洋洋地迈着大步回位置，直到看见了座位前的万柠。
面上得意的表情顷刻间卸下，他的步伐一慢，走到她面前时，手掌摸了摸后颈，有些不好意思，“下次那谁再搞事，你就来找我。”
他以为万柠是来谢他的。
万柠一顿，有些迷茫，却还是道：“谢谢。”
那边陈濯飞伸臂扯过他桌面上的语文试卷，一道交给万柠，“他的试卷。”
“……”
杨一洲这才想起自己的作业还没抄完，表情骤变。
艹！
没等他伸手制止，试卷就被万柠翻了个面，露出后面大片的空白。
英雄形象分崩离析。
他绝望地对陈濯飞龇了下牙，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