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狙击蝴蝶 >第三十六次振翅
    一月二日下午, 岑矜履行约定,带李雾去城中体育场看球赛。

    场馆面积很大,流线型的白色结构将几万观众衬得渺小如蚁。他们被尽数圈入一只蛋壳之中, 攒簇扎堆。

    观赛须知要求提前一小时检票,岑矜不喜欢手忙脚乱踩点入场,此行又是李雾生日的重点项目,所以他们一早就来到这里。

    等了半刻钟, 广播通知检票,她将李雾的身份证要过来,做安检前的最后准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李雾的身份证, 上面的男生黑发清爽, 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眉眼浓重。

    岑矜好奇:“什么时候拍的”

    李雾回:“来宜中没多久。”

    岑矜看他:“学校统一办的吗”

    李雾点点头。

    岑矜把票与证件交回去:“拿好, 准备进去了。”

    李雾双手接过。

    阶下球场如茵,检票队伍似紧密漫长的珠链,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是当中的两粒,迟缓移行。

    岑矜无所事事,敛眉看手机。

    李雾也无所事事,垂眸看岑矜。

    忽的,岑矜微信被弹语音。

    她点开,发现是张爵发来的,刚一接通, 对方又挂了。

    张爵改发文字消息:我好像看到你了。

    他分享过来一个定位:城中体育场。

    岑矜转头寻人, 李雾见她东张西望, 忙微微侧身, 让出视野。

    无奈体型局限,目及之处都是陌生面孔, 岑矜一无所获,回复消息:没看到你。

    张爵说:你再回头。

    岑矜第二次回眸,终于看到人群中跳跃挥手的男人,只与她间隔四五个人。

    岑矜弯起眉梢,也同他招手。

    李雾留意着女人的神态动作,亦转身去看。

    是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人,大衣被他搭在胳膊上。他笑容很大,毫不掩饰这份偶遇带来的惊喜。

    岑矜晃了下票,扬声:“你也来看了”

    张爵嗓音磁实到有股子穿透力,能顺利渗过人群:“对,你坐哪里。”

    “我啊”岑矜垂眸看票。

    李雾收眼,不动声色立正身体。

    岑矜确认完排数座号,刚要掀眼回答,视线已然受阻。目光再上移几厘,就是少年不苟言笑的脸,下巴都略显板正,有那么点不为所动的意思。

    岑矜作罢,放弃跟同事的隔空对话,拍了张图发给张爵。

    男人也回复自己的座号:跟你隔着一个。

    岑矜敲字:应该是我弟,我陪他来的。

    张爵:难怪,我还以为你对这种赛事感兴趣。

    对啊,还不是为了陪孩子。岑矜在心里嗟叹,叩字回:还真没什么兴趣。

    一个小时后,口口声声“还真没什么兴趣”的某女子,成为a区看台方圆几十里内最为热血的存在。

    “啊啊好帅啊啊啊啊――”

    “天哪进球啦――哈恪差一点。”

    “传给他啊传啊怎么没接住呢这么短就一厘米都接不住吗”

    她时而捏拳盛赞,时而骂骂咧咧,中间几度破音。

    李雾首次观看这种大型赛事,放眼望去都是人,球迷呐喊助威的尖叫、口号不绝于耳,激情洋溢。

    置身此间,为狂热氛围所侵,难免难抑激动,但比起岑矜还是小巫见大巫。更多时候,他都如局外人般望着草场上相互角逐的球员,并分神留心岑矜那些与平素大相径庭的生动反应,然后间歇扬唇。

    一场球赛,各怀心思。

    张爵也频频往岑矜那儿看,因她的模样笑个不停。

    有人售卖饮料,张爵买了三杯,想先将其中一杯递给岑矜。

    人声嘈杂,岑矜全神贯注,两眼晶亮,根本没注意到他。

    纸杯横在李雾身前,悬空了半天。李雾垂眼瞧了会,眉心一紧,抬手将饮料截胡,故作漫不经心看他:“我帮你给”

    男生斜来的一眼略微不善,张爵一怔,收回手:“你拿着喝吧。”

    中场休息时分,女人终于停歇。

    她安静如换了个人,接过张爵饮料,小口吸嘬着,似乎吼得精疲力尽。

    见她情绪缓和,终于回归常态,变回工作日的优雅女性,张爵手肘搭膝,侧身同她打趣:“矜姐,老球迷了啊”

    岑矜拨了下吸管,知道自己失态,勾唇尬笑一下:“别笑我了,我现在觉得球赛真的好看。”

    “是啊,现场气氛好,很容易代入的,”张爵视线挪到李雾身上,把他引入交谈:“你弟喜欢哪支球队”

    李雾不语。

    岑矜替他答:“他应该没有特别喜欢某个队吧。今天他过生日,我才带他过来看的,琪琪让我的票。”

    张爵眉微挑,含笑送上祝福:“生日快乐啊,弟弟。”

    李雾看他,道了声谢。他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自己前所未有的游刃有余,他能够极其自然地与任何人谈笑风生,神态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反观自己,总不善言辞到像块木头。

    隐含痛楚的羡意升腾而起,如在心头收线一拧。

    见少年从始至终都闷如哑炮,张爵边打量,边好奇:“他是你亲弟吗”

    岑矜回:“不是。”

    张爵了然,夸:“我就说长得不太像,不过还是很帅啊。你的家族基因很好。”

    岑矜淡笑着,只字未言,似乎在默许他的结论。

    周遭鼎沸,旗帜翻飞,有球迷引吭高歌。李雾却心生空寥,不经意耷下眼皮。

    下半场,岑矜故态复萌,愈发肆无忌惮。

    场上情势胶着,白衣球员几次破门无果,岑矜喉咙近哑,不当心掀翻半杯爆米花。

    李雾被扑了满怀,爆米花四处弹落,他忙岔腿躬身去拣。

    此时下方又是一串行云流水的脚传,射门蓄势待发,全场起立,声嘶力竭。

    岑矜无意俯视李雾,却发现这小子还坐那气定神闲地拾爆米花,她一堵,忙揪住他后领,一个猛提,带直他腰背:“看啊等会再拣”

    女人温热软嫩的手背滑蹭过少年后颈,稍纵即逝。

    李雾人木住,心慌不已。

    嘭

    一个头球,黑白残影贯穿空气,睥视人群,迅疾撞入网栏之中。

    哔――

    尖锐的结束哨声响彻全场。

    观众呼喊如海啸,一波接一波,势不可挡。

    而李雾顶着张赤脸,正襟危坐,难以动弹,只觉胸腔轰鸣要盖过球场一切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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