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榆树下 >第二一四章 战苗荒
    天气突然阴晦起来,而且很冷,完全与人们经历的不同。当雪花飘起时,人们以自己的经验判断,那雪花不过是老天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已。但是,雪却越下越大而且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这就让人们目瞪口呆了: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吧?

    雪覆了厚厚的一层后,接着便是下雨,雨雪的交替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赵守志就在这糟糕的天气中捱着时日,冷点可以忍受,鞋子被泥水浸透冰得让他总想上厕所,这才是最坏的情况。他盼望着日丽风和的日子,盼望着雨霁天晴的那天。但天总是和人们作对一样,雪在以后的几天里常来光顾,搞得赵守志的心情也如天气一样阴郁。直到五月二十一号,天才彻底地晴了。

    连日的阴雨使大地里的草苗一起疯长,从远处看,犹如一片草原。

    苗荒!苗荒!苗荒!

    为了战胜苗荒,社会全动员支援农村支援农业,确保联产承包后的第一年粮食大丰收。

    赵守志作为参加劳动的一员随着队伍向前走着。

    早晨的太阳晒出微微的白汽,也有细小的水珠儿附着着。

    从学校的后门走出,宽阔的操场没有一个人影,分列东西两侧的两副篮球架静静地伫立。对面小学的操场上,有小学生在跑动,隐隐的还可以听见吹口笛的声音。

    由脚下的这条路走下去,拐过几个弯后就到了火车站前。五四青年节那天,他和同学们拿着抹布脸盆到过这里,擦拭车站的玻璃长椅,用实际行动践行五讲四美三热爱。

    一列火车在启动:呕——呕呕——

    车轮的连杆像胳膊一样弯曲直起,同时车头喷出的水雾形成一道绚丽的虹。

    同学们都停下脚步,欣赏这奇景。

    呕呕——哐且且——呕——火车慢慢地加快了速度,车身从眼前滑过去。

    巨大的车体初始柔缓继而风驰电掣一样地消失后,赵守志用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孔,再挠了一下嘴唇。这个滑稽的动作被王维山看到了,他笑嘻嘻地说:

    “这家伙像小孩似的。”

    赵守志腼腆地一笑,不同于惯有的情态。刚才他的思绪被火车带到了一种恍惚的梦境中,带到了遥远的天边。

    “唱歌,唱《我的中国心》,你不唱我唱。”赵守志一边向铁路上走一边说。

    这正中了王维山的下怀,他乐于唱,乐于在众人面前唱。

    刚开学时,李国超曾拿来收录机,将它接到灯线上,然后按播放键,于是那优美的震撼人心的旋律响起,平实而又真挚的情感随即感染了每一个同学。这首歌让人耳目一新,所以就被一遍又一遍地听取。可是,从那一天起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守志一直困惑于那一段歌词: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前进——它们怎么能在心中前进呢?直到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的看到曲谱后,才豁然明白,原来是“在心中重千斤”。

    王维山歌唱的兴致起来,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后,唱道: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可是不管怎样……

    田野一片新绿,人影如星星一样散布其中。

    赵守志第一次到这边来,所以有一点新奇。他注意到一家三间房的院里整齐规矩,一切都井井有条,菜园里也干净利落,西边的葱已开了苞,灰白花也一样好看。

    王维山已不再引吭高歌,他在擦汗。这家伙总爱出汗,做操出汗吃饭出汗,就连撒泡尿也出汗。

    妩媚的阳光均匀地洒落,不偏不倚。一棵孤独的老榆树上有一只鸟在叫:嘀嘀——哒——

    一路说笑着,走过十几里路也并不觉得累。在一片谷地前,他们停住了。周老师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说了几句话后,点手叫道:

    赵东波、赵守志、林若波孙明、王文江你们几个过来。”

    赵守志几个过去,站到老师身边。

    “你们几个帮这家薅谷子,好好干活,别偷懒啊。”

    老师说完,宽厚地笑了。

    谷子、谷莠子,红根的是谷莠子,绿根的是谷子,赵守志根据已有的经验仔细地分辨并将它们拔下来。因为连日的阴雨,和谷子一同生长的杂草已深深地扎了根,拔起来颇费一些力气。

    赵守志学会辨别谷子和谷莠子的经历有一个很艰难的历程。三年级放农忙假时,他第一次去偌大的农田里和妇女们薅谷子,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识别谷苗和谷莠子。尽管他学得认真,却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误将谷莠子留下,有时也将谷苗薅掉。那次农忙假,他只干了一个上午,之后就再也没去,因为赵庭禄心疼儿子。直到再过一年的农忙假,他才真的懂得如何去识别。

    起初,干活的几个同学还颇有兴致,还能说说笑笑,但慢慢的,他们都住了嘴。太阳在上面烤着,地上的湿气蒸腾,又有杂草劳累双手,赵守志便觉得汗流如洗肩被沉重腰膝酸痛,索性他坐下来,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前面两米远,赵东波跪爬着,一手拄地一手拔草。他的屁股高高地撅起,露出里面已经脏了的白衬衫。

    那个长着一脸雀斑的四十多岁的妇女过来道:孩子们,别着急,能干多少算多少。哎呀,这在家都不是干活的,上这受罪了。等会大婶蒸馒头,又大又白又暄腾,让你们吃个够。”

    像狗一样还在撅着的赵东波回过头来小声说:“有馒头吃!我叉,咱们一个礼拜才吃一回馒头哎。你乐啥?王文江馋了。”

    王文江不禁逗,上前蹬了他一脚,赵东波猝不及防,竟趴在地上。

    哇,哈哈哈……

    赵东波不甘心吃亏,就攥起湿润的土向王文江打去。王文江早有防备,他的头一偏,那一团土飞过去了。

    “哎哎哎,别闹,让人家看见还以为咱们不正经干活磨洋工呢。”赵守志说。

    他的话得到了孙明的赞同,就马上附和道:“别闹了,干活干活,不干活不给馒头吃。”

    垄沟里铺满了拔下来的杂草,在太阳的曝晒下,都慢慢地萎蔫掉。垄台上清晰起来,不再像马鬃一样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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