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榆树下 >第二二七章 带膀的乌鸦
    星期日,也就是十二号,赵守志的心又一次萌动,他满怀期待地去孟繁君那里,却见门紧锁着。满怀的期待顷刻间化为了满怀的落寞,他若有所失地回到了学校。

    天变得越来越短,而且越来越凉,到十月十七号的早晨,那口小井旁已见了冰碴。再过些天,冬天就到了。

    早起的赵守志和同学们上了一阵早自习后就到食堂。早晨的阳光从向西面窗子里反射进来,阳光没有给人以温暖的感觉,反倒愈加的清冷。

    围在圆桌边吃过饭刷过饭盒后,赵守志没有回宿舍。他和林若波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到班上后见林中国正猫腰撅腚地翻找着,像什么东西丢了一样。林若波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啊,啊的一声将他吓得跳了起来。

    “干啥?”林中国直起腰,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我的《历史辅导纲要》不见了,咋找也没有。”

    赵守志道:“你落宿舍了吧?”

    林中国茫然地回答:“没有啊,宿舍都翻遍了也没有。”

    赵守志肯定地说:“那你是落家了,我上学期就把语文书落家一周,第二周回家才找到。”

    林中国言之凿凿道:“没有,肯定没有,我昨晚还看了那。嗯,对,你还拿书考我呢,你忘了?”

    赵守志前倾着身子说:“对呀,再不就是裹谁书包里了,你翻翻。”

    赵守志和林若波胡乱地出着主意,帮着找了好一会儿,直到教室里同学们多了才停下来。

    “慢慢找,总会找到的。”赵守志说完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高二时排的座次被沿袭下来,基本没什么改变。于爱莲依然坐在他的左边,一直到她串行到南侧后才有那么一个星期不相邻。现在,于爱莲捧着英语书,嘴唇翕动着。赵守志突然大叫一声:

    “哎哟,大事不好!”

    与他同桌的王维山愣眉愣眼地看着他。

    赵守志露出笑容说:“钢笔没水了。”

    于爱莲将脸偏过来,小声地批评道:“有点儿正形,都那么大了。”

    她的表情严肃,眼角上牵。胡长河咧着大嘴哈哈地笑道:“吔吔吔,完了吧?挨泚了吧?让你不整人出。”

    胡长河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有另一种隐秘的含义,只能意会却言传不出。王维山怪模怪样地斜睨着赵守志,然后慢悠悠地整出一句:“老太太的尿壶——挨泚没够。”

    男生们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赵守志气急败坏,抓住王维山的胳膊,扭到背后嗔怪道:“让你狗带嚼子——胡勒。”

    王维山夸张地喊道:“你怎么这么狠呢?等我儿子长大了,一定让他为我报仇雪恨。”

    无论是男生和女生都笑起来。王维山半笑不笑道:“我就不兴有儿子?”

    胡长河咧嘴道:“还你儿子?你媳妇儿说不上在哪个老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

    胡长河说完嘎嘎地大笑起来,目光在女同学头上一尺的地方扫过去。

    赵守志松开手,将一本地理书拿起又放下,然后说:“哇,小罗成来到三尺桃花巷,猛抬头见天上飞过带膀的乌鸦。”

    他胡说的话音刚落,王维山唱起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家乡……

    “你大声唱,别搁嗓子呜啦。”胡长河咧着嘴说道,“还啥带膀乌鸦,你家乌鸦不带膀啊?”

    王维山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站起来说:“各位同学,各位……”

    赵守志不待王维山说完,接过道:“各位同学、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志们、先生们、朋友们、大爷大叔大娘们,现在由我们学校著名男高音歌唱家王维山同学,演唱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请大家热烈——欢——迎——”

    埋头看着一本《当代》的赵东波起哄一样,鼓起掌来。

    歌声响起,回荡在教室中。

    上课了。

    “你们来学校要好好学习,要不然对不起你们父母也对不起你们自己。你们父母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为的是什么?……”老师的这些话,在赵守志虽听来谈不上是过耳不留,却也并没有太大触动,他或者他的大多数同学一向如此,谈不上荒废学业,也谈不上努力刻苦。

    上到第三节课时,赵守志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像是在陈情抗议一样——饿了。所以在午休铃响老师走出后,他噌地站起跑出教室直奔食堂。赵守志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平淡的点滴积累着,慢慢形成经久的记忆。所以在很多年以后,他曾笑着对叶迎冬说,他之所以没长成一米八的大个儿,完全是因为饿的。

    中午,赵守志打了满满的一大饭盒子苞米碴干饭,就着咸菜吃得香甜。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课,才能在闲暇的时候打哈哈凑趣,才能有心思头偷瞄一下女生。在放学后他买了一个大作文本儿回来时,却只看见李洪成在教室里看书写字。

    赵守志问:“他们呢?”

    口中念念有词的李洪成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然是看书写字。赵守志啪的一拳捣在他桌子上,说:“诶诶诶,别装模作样了,他们呢?”

    李洪成激灵一下抬头,故作茫然地回答道:“不知道啊,好像是上小街了吧?”

    赵守志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左右顾视,然后探身向于爱莲的桌格里看去。她的作文本就在桌格里放着,上面压着文具盒。赵守志一时兴起,从桌格里扯出作文本,翻开小声念道:

    祖国,我为你唱首歌。

    母亲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那么神圣,那么亲切。祖国就是我们伟大的母亲,因为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欢乐和幸福都与祖国息息相关,紧密相联(连)……

    赵守志一篇一篇地读着,连老师的评语也不放过。他读的仔细专心,竟不料手中的作文本被人一把夺过,而且还伴伴有嗔怨责怪声:“你这败类孩子,咋看人家作文?”

    赵守志猛抬头,见是于爱连立在身边,瞪着眼看他,不禁张惶地缩起脖子,一副小学生被老师训斥的样子。啪的一声,于爱莲绵软的手掌拍到了他的肩上,旁边的女生吃吃地笑起来。当于爱莲的手再度扬起时,赵守志歪着身子向左侧躲过去,但于爱莲的手却收了回去。她红着脸,将作文本塞进桌子里,然后坐下直视着前面的黑板。

    赵守志与于爱莲的那层亲属关系不再被同学们作为想象背景与调笑依据,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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