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榆树下 >第二七三章 在三娘家
    赵守志与叶迎冬拥抱后的第三天带着愉悦的心情去了赵庭喜那里。

    郑秀琴对这个不大登门的侄子显示出十足的热情,她将铺展的棉裤罩面向炕里扯了扯,又把旧棉裤瓤子向一边推了推道:“守志,快坐这。哎呀,自打上大学了,老也不上三娘家来,三娘家挂杀人刀了?”

    郑秀琴的笑容极其的灿烂,又有慈爱的表情融在笑容中,赵守志便有几分感动,于是坐到炕沿上回答道:“就是没走顺腿,等走顺腿了出出溜溜就来了。”

    赵守志答得真诚,完全不是虚与委蛇,所以郑秀琴呵呵地笑起来。或许是年岁的关系,也或者是她经历的多了,当年那种锋芒毕露得理不饶人情态少了很多。

    此时,赵守成从屋外过来,手里攥着一把钳子,见赵守志坐在炕沿上,便道:“大学生大哥,我前天找你没找着。”

    前天?前天自己去了叶迎冬那里,与她做了深情的拥抱。他现在想起这事,忽然有了奇怪的念头,想把与叶迎冬所做过的一切说给三娘,说给所有的人。但他张了张嘴,却道:

    “你上哪能找着我?我去地里了,好一阵才回来。”

    他说了一个小谎。

    “守成,你拿钳子是不是又要磨刀?”郑秀琴问。

    她这一问后,赵守成无声地笑了,看了看赵守志又看了看看母亲道:“什么呀?这老太太,眼神不好,钳子能磨刀吗?我把下屋里的那个小柜钉了钉。”

    在郑秀琴看来,赵守成永远是不让她省心的家伙。上几日他帮三孩子出气打了秦大脑袋后,郑秀琴狠狠地责骂了他,骂他四六不懂不分里外拐虎了吧唧二虎吧唧愣头愣脑没头没脑——所有能想到的最能解气的责骂语句被她如水一样泼出去后,赵守成非但不生气反倒笑容满面道:

    “妈,那秦大脑袋真不抗揍,就几下子给干趴架了。我就这样,嘿啊……”

    看着这个不进油盐的儿子,郑秀琴无奈地骂道:“是狗改不了吃屎,小时啥样现在还啥样。去,滚一边拉去,看着你就闹心。”

    不让郑秀琴省心的赵守成不但不惧人,好像也不惧鬼神。

    在前年的秋末,赵守成听说村南一里地外的骨灰堂中栖落很多麻雀,每天傍晚都能听见雀儿飞进飞出的扑翅声和临睡前的躁动,就领着尚不足十岁的赵守义去那儿捕捉。去时正是日落之后晚霞散尽之时,骨灰堂里暗黑一片外面还有不算微弱的光亮。

    赵守成将一只大胶丝袋子的口撑开,堵住了骨灰堂一尺见方的窗窟窿,然后让手拿杨木棍的赵守义进到里面把门关死再挥舞木棍轰赶麻雀。那些麻雀不堪惊扰,就向那仅有一点光亮的窗口飞去,便恰好撞进口袋中。赵守义在舞动木棍时不小心将一个骨灰盒打翻,于是里面的骨灰便撒落下来,掉到赵守义的头上脖颈里迷了眼睛。此时,骨灰堂里的雀儿已飞出大半,余下的只在里面乱冲乱撞。毕竟赵守义年岁小,见骨灰撒落下来就害了怕,一边揉眼睛一边喊:

    “三哥,我看不着啥了!”

    赵守成闻声,急忙将袋口用绳扎紧,然后开门进来问:“咋的了?哎呀,没事,就是落里点灰哥给你打扫打扫。噗,噗,这耳朵里都是。把衣裳脱了。光着上身的赵守义抱着小膀眼看着赵守成噗啦噗啦地抖动他的衣服,问道:

    “三哥,鬼能不能找我呀?我爸说鬼能把人头换了。”

    赵守成安慰道:“没鬼,别听你爸吓唬你。有哥呢,是哥让你轰雀儿的,就是找也得找三哥。”

    被安慰后,赵守义不再害怕。他随赵守成回赵庭喜家后洗了脖子洗了脸洗了头发,待头发干爽些由赵守成护送着回赵庭富那。在路上,赵守成反复嘱咐赵守义回家后不能说去骨灰堂的事,并一再叮咛他明天去吃炸家雀儿。

    赵守成在第二天把一大堆麻雀弄死褪毛摘去内脏再洗净后,就烧锅倒油烹炸。烹炸好的麻雀酥脆焦黄,异香弥漫在整个的屋子里,诱引着原来还责骂赵守成败家祸害人的郑秀琴忍不住也要来一个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早早就来的赵守义尤其吃得香,直把个圆嘟嘟的嘴巴吃成了油嘴巴。

    赵守成还想故伎重演,但郑秀琴斩钉截铁地拒止了他,说骨灰堂是先人安息的地方,你去抓家雀儿就是打扰人家,会有报应的。赵守成虽然混蛋,却也不敢违拗母亲,就另想计谋以作消遣。

    上些天赵守成打了大毛子后,郑秀琴没有责怪他,只说再以后下手可别那么重了。这样的话分明就是认可与些微的赞赏。郑秀琴不担心赵守成在她眼皮底下会干出出格的事,她只担心儿子脱离了她的视线没有了管束会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在赵守成去大庆的那几天里,郑秀琴每日里忧心忡忡,生怕儿子再惹出事端。好在赵守成去了几天又回来了,除了换了一双鞋子外,并无变化,她悬着的心才放下。她不知道赵守成回来是因为打架,赵守成没告诉她实情,只是说活太累工长管得又严。赵守成到大庆干活的第一天中午吃完饭躺着休息时,一个外地的壮得像牛一样的家伙噌地将他枕在脑下的新解放鞋拽出要与他的旧鞋作替换后,赵守成如一截木桩一样弹起来,并不多言,一个直拳捣向他的左腮,然后摆左拳砸向他的右腮。赵守成出手迅疾又狠辣,直把那壮硕的家伙打得原地转了俩圈。待他站定时,赵守成赫然见他嘴角在滴血,随即一颗牙被他吐了出来。赵守成有点害怕,但他虚张声势道:

    “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快速地搜寻着,几步跨到一堆废木料前,抽出一根一米长的木棍,又道:

    “瞅啥?没工夫搭理你,我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打仗的。”

    他说罢转身就走,耳朵却留意身后的动静。在十几米处一垛红砖的后面,赵守成回看了一眼,见那家伙没追过来,就扔掉手里的木棒撒腿跑开。不知道没穿鞋子的脚啥时候被扎了,鲜血直流,他顾不上。

    这惊心动魄的故事成为他炫耀的资本,也为他积累名气。

    现在,赵守成笑着问母亲:“妈,你让我往哪滚?”

    郑秀琴半笑着道:“你想滚哪就滚哪。”

    这种母子间的逗笑透着无比的亲昵,也将赵守志感动了,他看看郑秀琴又看看赵守成说:“我爸说老三以后整不好还能成个人物。”

    赵守志的话透着十分的真诚,未见半点的奉承,所以郑秀琴高兴起来,赵守成亦是得意地晃起了脑袋。高兴了一会后,郑秀琴忽然神情暗淡了,翻了翻眼皮叹道:

    “这个二鬼,没等结婚呢,就啥都听媳妇的,媳妇说啥是啥。你三大爷说缝纫机等上秋给,眼巴前先把要紧的张罗上。媳妇咋说也不中,跟媒人说不给缝纫机就不下车。你二哥吭哧瘪肚的也整不出子午卯酉来,那倒行,媳妇嘛,听她的也不见得低气,可咋还埋怨你三大爷干啥啥不中呢?你三大爷这些年都咋干的,锄田抱垄腰都累折了。哎呀,提起这腰,还真是事,你三大爷也不咋的了,老说自己胯骨轴子疼。我寻思给他上街里看看吧,可这褃节上哪哪都用钱,先咬牙挺着吧。都在你家拿一千了,小卖店的账还欠那多呢,都不好意思见你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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