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榆树下 >第五二一章 他竟敢跳舞
    赵守业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论,他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后就向外走去。正在给老黄瓜挠皮的王亚娟喊他道:

    “干啥去?”

    “今天张维明家办事,我去随礼。”赵守业头也不回地说。

    王亚娟嘟囔着说:“这家伙的,天天没事找事,什么事都办,岁数不大还拜上寿了。”

    赵守业出了后门,从供销社的庭院中穿行过去,来到大榆树北边的道上。前面的老十字街上有两个人,东张西望的好像是在等着他。赵守业急忙赶过去,老远就喊:“哎,你们俩干啥呢?”

    这两个人中的瘦高个儿回答说:“等你呢,你是不是上张维明家随礼?”

    赵守业随口答道:“是啊。你俩也去呀?”

    这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后,就一起向张维明家走去。

    张维明这个当年的生产队保管员,自从生产队解体后就守着他的责任田过日子,虽不富裕却也有滋有味。如今他已儿孙满堂,是一个年近六旬的人了。赵庭路禄早晨就已经去他那里站脚助威,为的是当年的那份情谊。对于赵庭禄来说,那些老哥们儿都是一份份财富,是轻易不可舍弃的。

    张维明家在后街住。那是一幢三间拉合辫的房子,在生产队刚刚解体后的一九八三年建成。在盖房子时,赵庭禄去帮过几次工,拧过拉合辫子,还帮他抹过墙。

    赵守业这几个人到张维明家时,见赵庭禄正在和老何说话。当初人们叫老何的时候,他还不老,现在看老何真的老了。

    架在房顶上的喇叭,在呜哇哇地响着舞曲。这舞曲向外扩散着,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告诉人们这儿的主人正在办事。

    菜园里枯萎的菜蔬都已薅掉,只剩下墙边的辣椒还葱茏茁壮。这便有了足够的场地来摆放桌子,好让人们在这里喝酒吃饭。

    已有二十几个男男女女聚在这里,像是有所期待一样,站立着相互交谈。

    赵守业在墙上坐了一小会儿后,烫得跳下来,大声说:“跳舞啊,跳舞,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这一提议马上得到回应,有两个人牵起手来做出要跳的姿势。

    赵守业哈哈地笑起来道:“这就对了,干啥还抹不开呢?”

    从今年四月份开始,人们陆续对跳舞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是不能被其他的活动能取代的,它有一种新鲜的不同寻常的感觉,这种感觉甜蜜蜜能让人兴奋忘乎所以。

    随着舞曲率先牵手的那对男女舞起来,最后又有两对儿加入其中。赵守业看到张维明的侄子张冒汗,正跃跃欲试两眼放光,搜寻着可能与他跳舞的女人。

    张冒汗本名叫张茂林。

    张茂林三十多岁,是刘三宝子拐了八十道弯的亲戚,所以他叫刘三宝子为三哥,又因为他是刘三宝子的后邻且只有一墙之隔,他们便走得热络。张茂林好出汗,走几步道儿要出汗,与人说话时神情激动了要出汗,甚至拉泡屎都要出汗。他的张冒汗这个外号是十五年前范小眼睛拉给起的。

    兴起跳舞后,男男女女的没事就和着音乐跳几圈。张冒汗也跳,只要有跳舞的场面,他准上去,一上去就出汗,气喘吁吁的却不知疲倦。偏偏有好玩笑的女人迈大步转大圈,弄得张冒汗哈哧哈哧的跟夏天的狗似的。人们愿意看他跳舞,觉得看他跳舞是一大乐事。张冒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个事,就可以看个大概。

    北面的102国道通车后,在后面的马架子屯前面二里地的国道旁边盖了几家饭店、旅店,是专门为过往的司机预备的。老白姓的顺口溜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是酒包。所以司机停靠住宿在那儿就得有“小姐”,没有小姐的饭店旅店就不兴隆。那个时候刚刚兴起小姐这个称喟,还不是专有名词,很多地方还可以把女青年称为小姐的。小姐是花了钱就可以拥有的,可以享受,可以任意地玩弄。良家妇女却不可以随便碰,即便是风流的有大堆烂事的女人也不可以肆意妄为。张冒汗有没有碰到良家妇女呢?在此之前没有传说。但张冒汗碰媳妇之外女人的心思有没有呢?有,绝对有。张冒汗会瓦匠活儿,虽然不那么精通,但总比本分地守着庄稼地过日子要宽泛得多,手里的活络钱儿不断,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手里有钱儿了就有动歪心思的资本,所以他在前年的冬天跑到了马架子屯前的旅店饭店那瞎转悠瞎哲摸,他要找小姐。可张冒汗不谙此道,他搞不清找小姐的程序。最后,他转到了一家饭店前,饭店的老板的爸是本村的冯治国。冯治国见贼头贼脑的张冒汗就问有什么事,要是吃饭就进屋。张冒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吃饭,是想……他努力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说出是来找小姐的。冯志国劝他道:

    “孩子,这儿不是咱们这样的人来的地儿,回去吧,啊!”

    张冒汗败兴而归。

    现在,张冒汗终于找到了一个跳舞的搭档,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小的女子。虽然这个女子不俊俏,不让人怦然心动,但是总比他自己那个翻着嘴唇的媳妇儿强很多。于是,在舞曲中,他们两个翩翩起舞。既然跳起了舞,张冒汗就又冒出了汗,他的脑门湿漉漉的,脖子上也挂了汗珠。

    慢四快四慢三……

    这些个人跳得不亦乐乎,投情投入。

    赵守业饶有兴味地看着,抻着脖子张着嘴巴瞪着眼睛,那情形像要把跳舞的女人吃了似的。正当他看时一个算不上俊俏却有几分风致的小媳妇儿凑过来,说:

    “跳一曲呗?”

    邀请他跳舞的是四生子的外女儿,住在东头。若细论起来,她还应该叫赵守业为二舅。但她似乎没有把自己摆在晚辈的位置上,她微然笑着,甜甜的目光停伫在赵守业的脸上。这便是期待的神情,赵守业不能也不忍心拒绝。于是,赵守业下场了,与眼前的这个小媳妇牵手扶腰随着乐曲摇摆起来。

    正当他两个四目相对有滋有味跳舞时,一个粗壮的男人猛然说道:“二掌包的,王亚娟来了。”

    赵守业猛地甩手跑到一边去,然后噌地坐到小墙上,探着脖子做出观看跳舞的样子,神情极其的认真。那个人见状,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赵守业立刻明白了,粗壮的男人在拿他开心。他转脸像那个男人说:

    “你个老不死的,晚上回家就就得让你媳妇儿把你浸背过气去。”

    张冒汗此时正转到赵守业跟前,调侃道:“哟,二掌包的,你就怕那样?赶像老鼠见猫了。”

    赵守业的雄心被激起,他跳下来走向与他跳舞的小媳妇儿,微侧身,伸右手,手心向上,做出请的姿势。

    那个小媳妇,也就是四生子的外女捂着嘴,吃吃地笑了,然后过来与他牵手搭肩,随着乐曲向侧边滑去。

    房顶上架着的大喇叭放着舞曲,跳舞的人动情地跳着。赵守业在跳舞时,没有想到此时的王亚娟正心神不宁心事重重。他听着舞曲,觉得心里有点儿烦乱,就对赵守志说:

    “大哥,你先坐着,我上张维明那儿看看。”

    赵守志嗯嗯地点了点头。

    王亚娟走出屋里,风风火火地向张维明家里赶去。在走到张维明家东侧的大门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贴着墙根向院里走。

    跳舞的人正全神贯注于舞曲和步伐上,没有注意到王亚娟像猫儿一样溜进来。自然,赵守业也不例外。

    王亚娟看到赵守业正和四生子的外女跳得火热,不免心里一股醋意翻涌上来。她悄悄地走近,对,对赵守业说:

    “大哥让你回去呢。”

    就这么一句话,赵守业松开手,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到一边,红头涨脸地问:“招呼我干啥?”

    王亚娟此时代心平气和,看不出一点情绪:“找你有事呗,大哥也没说。”

    赵守业心里打鼓,但他装作没事人似的,说道:“这大哥净事儿,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好吧,回去啦。”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不等王亚娟。

    到手猎手的这样集,完全是因为心里有鬼。他怕王亚娟责怪他嗔怨他,怕她无休无止的唠叨。

    在走出五十几米后,猛然王亚娟喊道:“赵守业,你站住!”

    赵守业心里一激灵,猛然收住脚,回过头来看后边的王亚娟。等王亚娟赶上来,他故意转话题说:

    “我把钱给爸了,让他随礼,我就是过来看看。”

    王亚娟扑哧一笑道:“别往旁边‘褶’,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眼儿啊。以后我再看你跳舞,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赵守业急忙申辩道:“我也没和别人跳,就和她跳了,她也不是外人。”

    “谁也不行,除了我以外。”王亚娟板着面孔说。

    王亚娟像押着俘虏一样把赵守业赶回家后,立刻换了脸色,逗起赵云兵来,她绝口不提把赵守业找回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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