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榆树下 >第六四二章 他要贩牛
    陈百才死了,死在了二00二年的春天里。

    陈百才死之前大睁着眼睛说,他在姥姥家的院子里扎风车,等风车扎好了就到风中去放。他还说他去地里了,那里长出了那么多苣荬菜……

    陈百才弥留之际有那么多的幻象,那幻象里有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死去的二姐,他们在一起幸福开心地过生活。陈百才清醒时,目光里有无限的留恋,看过了女儿又看过儿子,最后用尽气力对他的哥哥说,孩子还小,以后就全由他照顾了。

    以赵庭禄为主的众乡邻将陈百才安葬了,安葬在他家的承包地里,好让他每日都能看见旭日东升,感受细雨和风。为陈百才办丧事的那天,春光明媚春深似海,玉米秸秆也饱浸了春天的味道,只待春雨淅淅沥沥下时再释放出去。赵庭禄有悲戚之感,虽然陈百才不是亲侄女婿,可是相处日久又有不幸的遭遇,便让他有削骨之痛。大广播走了,孙江走了,李宝发走了,李得来走了,那么多老的少的都走了,不知道下一个走的是谁。

    赵庭禄在处理完陈百才后事后,就回到家里仰面倒在炕上,将自己放成了一个大字。

    “这个犊子孩子,非得要倒腾牛去,横扒拉竖挡着都白费。”张淑芬在敞着门的西屋里说。

    赵庭禄坐起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下地,到了门口大声问道:“跟你说要倒腾牛去?”

    “还跟我说?他啥事跟我说。这不是吗,谢同起还有胡明军他们几个正在小卖店的屋商量呢。”张淑芬的话里有些许的不满和无奈。

    “那亚娟同意吗?”赵庭禄问。

    “你说同意不同意?不同意能让他们呼呼啦啦的来这吗?”张淑芬将心里的那点不满发泄到了赵庭禄的头上,这让他稍许的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赵庭禄到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抄起四股叉翻起了园子。

    偌大的庭院被区隔成两部分,东面的三分之一都铺上了红砖,以便于行走不至于雨天泥泞又可以停放车辆码放玉米,东面的大半部分用作种植菜蔬。赵守业乐于也善于经营自己的家园,他骄傲于自己的成果,每每站在院落里,美滋滋地欣赏。赵庭禄翻了一阵后觉得腰有点酸痛,就直起身来看东墙下栽的蒜和小毛葱,小毛葱已破土出苗,绿油油的特别好看。

    赵庭禄不敢用力猫腰,怕再闪了可就坏了菜,正是干农活的时节呀。三年前他端半洗衣盆水出来并用脚尖将门踢上后,猛地听着左腰那嘎巴的一响,谁即便感到一阵麻痛。自那时到现在,赵庭禄便时不时的闪腰,把他都闪怕了。

    赵庭禄弯腰插了几下后,赵守业从门里探出身来喊道:“爸,你搁那块得了,说不上哪天又嘎叭下拧腰了,还得给你扎咕。赶明我找一个小旋耕机把园子搅了,那多省事。”

    赵庭禄心里骂道:油拉罐子卡前失——净嘴支着!哪次不都是自己买药,再不咬牙挺着。

    虽然心里这样想,他还是放下叉子,跺了跺脚,眼望着自己的屋门向前走去。

    赵庭禄没有进自己家里,而是折向小卖店。他想起张淑芬的话,他要一探究竟。

    赵守业的东西十来米,南北五六米的门房被辟作两部分,分别作为起居和陈列货品。房后堆放的杨木在去年秋天被拉走了,这里便宽敞了很多。

    赵庭禄由后门进到屋里后,就坐着立柜前的小方凳上听他们几个闲说话。但此时他们不再谈论赵庭禄所关心的话题,而是嘻嘻哈哈地胡闹。他听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没趣,就站起来向外走去。谢同起道:

    “老大爷,坐一会儿呗,这么就走了。”

    赵庭禄回头道:“不这么走了,还给你俩钱儿?”

    哈哈哈哈的一阵笑后,赵庭禄走出门外。

    赵庭禄到十字街和站在那儿的五六个人闲扯了一会儿白后又转回家,在院子里东一把西一把地干了阵小活,就进到了屋里。张淑芬抬头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后说:

    “孩子们又该放学了,一晃就一天。你看看那屋还有没有干豆腐了,做点干豆腐土豆片。”

    赵庭禄点头道:“好好好,愿吃你做的土豆片熬干豆腐,腻乎的还能吃出肉味儿来。”

    赵庭禄到赵守业那屋时,那几个已经走了,一抹笑容还在赵守业的脸上荡漾,他的神情中有十分的自信和九分的自豪。

    “爸,跟你说个事。”

    赵庭禄看着儿子的脸试探着问道:“是钱的事吧?”

    赵守业呲着牙讨好地笑道:“爸,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赵庭禄知道赵守业的鬼心思,斜着眼睛看他,看得赵守业直摸脑袋。

    “我哪有什么钱,别打我的主意啊。”他说完就去看柜台上面的纱布,下面还有那么一小沓干豆腐,就拿起来说,“你妈要做土豆片炖豆腐,捞饭。”

    王亚娟接过道:“那捞饭的米汤给我留着呗。”

    赵庭禄看着这个二儿媳妇咧嘴笑了一下。他刚要转身走,赵守业又叫道:“爸,你不有一万块钱吗?你谢借我呗。”

    “我哪有一万,统共不到九千多,都是你大哥你小妹逢年过节给的。我寻思先留着,等我们有病有灾的时候用用。”他稍停了一会儿又道,“钱都在你妈那儿把着呢,要借跟你妈借去。你妈可是把家虎,许进不许出,你能抠出来算我栽。”

    赵守业卡巴的眼睛看看王亚娟又看看赵庭禄,摸了一下鼻子后咧嘴傻笑了。

    赵庭禄的本意是打消赵守业的念头,不让他心存幻想,但他说得不那么严肃,所以王亚娟咯咯地笑起来,笑着响脆。赵庭禄被笑得发毛,张了张嘴后逃了出去。

    “淑芬,等会儿守业肯定来找你借钱,你别心一软就答应。出去倒腾牛整不好把自己倒腾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听说西头老五子买了牛后,那牛得病了,他治也没治就又拉河北那边去了,当成好牛卖了,他妈的这不是坑人吗?赵庭禄说得火气升起,竟骂起来,“叉他妈的,什么事啊?”

    张淑芬笑道:“还挺有正义感呢,别再生气蹦高高把腰闪了。去,打土豆皮。”的命令立刻奏效,赵庭禄将刚才的神色收敛起来,下到外屋的窖内,吭哧吭哧地捡了一小筐土豆上来。他挑拣出几个圆溜的土豆,又将土豆筐用麻绳系上顺到窖底,绳的这一端系在窖板上。

    赵庭禄削完土豆皮洗净后就到外面夹了一捆柴进来。这时他听赵守业在说话:“妈,你别听我爸瞎白话,他那唱大鼓书的嘴能整出啥好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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