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大榆树下 >第六六八章 尘埃落定
    “穆老师,我想了很多。我总觉得让你来教数学太难为你了,我过意不去。”

    陈思静话里的意思不是很明晰,但穆维新从中却感到了她的真情。他受了感动,随即很诚恳地说道:

    “没什么,我觉得应该帮你,而不能袖手旁观。看你为学校的事忙得……”

    穆维新没能找出一个恰当的贴切的而又不使陈思静感到尴尬词来表述自己的意思。陈思静腼然一笑,虽然极力掩饰,但不自然的表情还是流露出来。在穆维新面前不必要在绷着面孔,也不必再装出无所谓的轻松豁达的情状。陈思静明确了穆维新的一个帮助自己的形象后,就把校长的身份完全放下,展露出女人柔弱的一面。

    “说真的,开学后的这一段时间若不是你帮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过呢。杂七杂八的事让人焦头烂额,又碰上六年级这个挠头的事,真觉得校长当得没劲,还不如做一个班任省心,累是累点可不用费神。”陈思静不由感慨地说。

    穆维新审视着陈思静,他对陈思静的话也深有同感:“是呀,上学期我虽然没有行使校长的权力,可也操到了校长没有操到的心,这里的滋味我算是品到家了。不过,陈老师,以后会好起来的。”

    陈思静油然而生一种对穆维新的亲近感,从今天开始,或者是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地,他的形象在她的心中丰满厚实起来。穆维新没有因为自己抢断了他校长的位置而耿耿于怀,他很热诚,很能干,很精明……这样的一种观点完全取代了原先的对于他的看法。陈思静想向穆维新道谦,表示自己对谋取校长这一职位的悔意,但是话从何说起呢?以后吧,会有机会的。

    陈思静这样想着,神情端庄,面色恬美。穆维新没有打扰她。

    过了一会儿,穆维新想起什么似的对陈思静说:“陈老师,等一下放学后你就当众宣布说是你做通了我的工作,由我来接六年级的数学,和伟星共同管理这个班。之后嘛,你再和伟星单独谈谈,给他一些鼓励,放松一下他的紧张的情绪,让他不要在思前想后。”

    陈思静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穆维新。她领会了穆维新的意思,她不由得不佩服穆维新的周到细致。

    陈思静彻底地陷于感动之中。穆维新将话题移开了,他说以后的工作应该还是顺利的,不会再有大的变故,又谈及他的儿子。这是一个很轻松的话题,因为这个话题,两个人说话变得亲近融洽了,少了那么多沉沉的负担

    陈思静发现穆维新有很好的语言天赋,说出的话条理清晰准确生动,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冷静沉着为陈思静所欣赏。

    按着穆维新的意思,陈思静宣布了人事调整。在座的各位老师并没有太多的讶异,好像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刘玉民清清嗓子说这是最好的最恰当的安排,盛赞穆维新人品的高尚能为学校分忧解难。这样的话被穆维新一笑置之,他的嘴角浮起难以觉察的一撇。

    今天,陈思静是以一种愉快轻松的心境走进家门的。因为一切问题都已解决,她便有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少有的高涨的情绪。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定,她在潜意识里默默地没有声息地拥进了穆维新,把他做为自己学校的工作上的依靠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将他做为情感上的依托?陈思静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意识到了她不去不承认,但是有一点是确实的:在脑海里总能看得见穆维新吸烟的姿态和向上推眼镜的举止。

    “祥君,死哪去了?”刚一进屋,她就喊起来。

    陈思静的话音未来落,李祥君慢悠悠地回话道:“死在这里呢,收尸来吧。”

    陈思静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李祥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想不到自己这句话会有这么大的效果,令陈思静捧腹不止。

    “你让傻子摸了?”李祥君说。

    陈思静止住笑,瞪了他一眼,道:“让傻子摸了你有啥便宜?我跟你说,李祥君,六年的事解决了。”

    李祥君嗯了一声,似乎不为所动,他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在他心里,事情总有解决那一天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陈思静不满意他的这种态度,提高了声音说:

    “我好歹商量成了,让穆维新教六年的数学。这是不是好消息?”

    陈思静在李祥君面前说了谎,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觉得这么做是必须的,不用加以考虑。

    西屋里,李祥君正忙于称黄豆。他头也不抬地说:“他挺够意思的!费了好大的劲吧?”

    陈思静想应该夸大说服穆维新的难度,就起劲地渲染她在学校里是如何向穆维新提出要求,如何激励他,如何赞誉他……陈思静尽量用眉飞色舞的态式去描述,却有一种不自然的情绪流出来,绯红的面颊写满了窘迫。

    李祥君心不在焉地听着,对她的讲述没有作评议,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他只是听故事一样听陈思静说,她说完了他也听完了,不会再进一步思考陈思静话里所露出的破绽。陈思静吁了一口气,仿佛做完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她有点担心,担心李祥君戳破她的谎言。但是李祥君没有一丝的疑惑,于是她放下心来。从这一刻起,陈思静忽然有一种负疚感,面对着与自己相处十几年的李祥君,她第一次惶恐起来。

    李祥君把挑好的黄豆哗地倒进一个塑料桶里,抬头看看依然漾着笑的陈思静,不胜怜惜地说:

    “瞅瞅,这个破校长当的,多操心!”

    陈思静心头一热,若是前些年,她一定会伏在他的肩上痛哭一番。陈思静的情绪感染了李祥君,他拾起刚才陈思静的话题,问道:

    “你说,穆维新后来答应了,不过提了个条件,什么条件?”

    陈思静愣怔了一下,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待她明确以后,回答道:“啊,他,他说这学期的市‘优’得给他,他好定高级用。”

    李祥君咧开嘴,粗鄙的一句话扔出来,然后是一阵笑。他大有轻视的意思。

    “什么时候他上课?下礼拜一?”李祥君晃了一下脑袋问。

    陈思静被自己刚才的慌乱吓住了,尚未回过神来,听他这样问自己,匆忙答道:“下礼拜吧一吧,也就只能是那天了。”

    李祥君的目光在陈思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提起桶到水缸前,哗哗地舀起水来。陈思静将外套脱掉后掀起锅盖,向里看。

    “晚上烙饼啊?”陈思静道。

    “嗯嗯。”

    李祥君的眉毛微微挑起,眉宇间的一道皱痕明显地凸显出来。

    “哎你说,我老姨父这个人怎么样?”

    陈思静弄不懂他这句不着天不着地的话的意思,便支吾着说:“还、行吧。没和他常来往,不那么了解。”

    陈思静奇怪于他突然间问这个问题,于是接着又问:“有啥事吗?”

    “没啥事。”但是,他并没有过因为自己的否认而停住自己的对所听所见的叙说,“我三姨和我老姨吵吵啦!”

    陈思静骤然睁大的眼睛,问道:“因为啥?”

    李祥君舀完水,直起腰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老姨家的小红。小红去年春天时非要买我二姨家的两个牛,说卖谁都是卖,就卖她得了。我二姨不想卖,一是亲戚里道的,牛好牛坏的以后怕落埋怨;二是,她要赊着。可小红死活要买,我二姨父说要买也行,叫我老姨和我老姨夫到场也好做个见证。老姨夫去了,还帮着挑牛,过后给拿过去五千元钱,剩下那二万说秋后再还。年前我二姨去小红家要钱,可一分也没要回来。要说没钱少还点也也行,可那两头牛下的小乳牛都卖了,可钱却不归上,这说不过去吧?三姨去找老姨老姨夫,寻思他们是小红的爹妈,他们还红口白牙地做了保人。老姨开始没说什么,后来慢慢地说话就变味了,说我三姨尽挤兑小红,要是要钱就朝小红要去,她没担过保。两个人就吵起来,老姨吵着吵着就跳老虎神,向着自己的姑娘说话。我三姨当我学这事时,一边说一边哭。谁都可以说三七嘎哒话,可没成想自己的妹妹也跟自己过不去。一奶同胞啊!”

    陈思静接过话道:“欠人家钱就还人家钱,说到哪做到哪。你老姨那样做不是不讲信用吗?以后还咋跟人家办事?要真的是没钱,把牛都卖了还人家。真是!你老姨夫你老姨那两口子就知道占便宜,你老姨夫小肚鸡肠你老姨二虎八鸡连钱都不认识,咋对付的呢?”

    陈思静没有再说什么,她现在关心的是学校的事还有自己的家事。星梅做作业时把电视打开了,呜哩哇啦的电视伴音冲进陈思静的耳里,她斥责道:

    “一边写字一边看电视,能写好作业吗?闭了!”

    星梅撅起嘴,小声嘟囔道:“这不刚才打开吗。”

    陈思静对星梅有诸多的不满,时常责怨她不用功贪玩任性;她也不满于李祥君对于星梅的迁就退让,凡事都依着星梅。因为对星梅的管护的不同方式态度,他们常常处于矛盾中。

    下班后段时光是在愉快中度过的,陈思静因为工作上的难题得以化解而愉快,李祥君因为陈思静的愉快而愉快。星梅看到父母在愉快地说笑,也很愉快,虽然受了母亲的斥责,但那委屈就如同风一样散去。在星梅的眼里,父亲最可亲可受,而陈思静常常也能让她感受到温存与细腻的关怀,但更多的是严格的要求严厉的教诲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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