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静很欣赏他的沉着聪颖。这几天来他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别人谈论工作或者是家庭琐事或者是街头巷尾的的轶闻趣事,却不与陈思静面对面地聊得火热。只是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他才大胆地将目光伫留在陈思静的脸上。昨天下班时他是和大家一同出去的,并和洪晓云开玩笑说他是家中的一面红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只是这个红旗如今有点“潲色”了。陈思静听后微微一笑,心头一股甜蜜浸润了她,直觉得呼吸也是甜甜的。
今天中午时,穆维新不再向炉里添煤,他说炉已烧了一个多月了,却始终没有倒灰,恐怕炉筒里面的灰满了;而且,炉膛里的大的煤石也不能从炉篦里透下去,从上面又难以清理,积久了就妨碍了燃烧,只能把炉停下来,彻底地清理一下。三点时,穆维新把又粗又笨的炉筒子一个人抱到外面,用一根废课桌的横木敲打着,然后将它立起,于是,一大堆又黑又轻地烟灰被倒了出来。他的手上脸上挂满了烟灰,花里狐哨的。穆维新再将筒子重新安上,又开始掏炉里的煤燎,煤灰里裹了太多的烧成灰色的煤石,满满地装了两大筐。穆维新把煤灰运出去后,再从外面抱进一大捆玉米杆子,找了干木棍树的枝杈破损的桌椅的残腿残面,然后升起炉火。燃烧的炉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熊熊的火焰呜呜叫着,舔着炉壁。火燃得正旺时,穆维新撮了几锹煤,刷刷地扔进去,然后关上炉门。
穆维新在那边烧着锅炉,陈思静没有去看一下的意思,她怕别人因为她和穆维新的频密接触而在背后议论指点,那将是今她很难堪的事。
现在,陈思静将面前的书本整理了一下,看看墙上的钟已指向三点,就对大家说:“今天就到这里,下班。”
十二月的天短了,而时令又要到冬至,才三点半太阳就完全没落掉,然后是漫漫长夜。等大家都走后,她站起身,来到门旁,探出身子向走廊里望了望。穆维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沉稳坚实。他的每一步都令她激动,心也随着这脚步声怦怦地跳起来。穆维新进到办公室后,不容陈思静开口,穆维新马上说道:
“现在好了,呜呜的,锅炉一会就热。”
他洗了脸和手,用毛巾擦了,然手靠在桌子旁。陈思静眉目含情,定定地望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说:“维新,不知怎么了,总想着让你抱我。”
穆维新环上拥抱着陈思静,喃喃地低语着:“思静,我也是,总想抱你……”
相互拥着的两个人说着年轻人才说的傻话,沉浸在偷欢的幸福里。他们在这一刻,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他们也许从未来想到过以后或者说不敢想象以后的岁月。
穆维新的手由陈思静的腰肢缓缓地向下移,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粗重。当陈思静在恍惚中意识到穆维新的手已抚摸到了她的臀部时,她抬起头来,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就这么抱一会,好吗?代常庆都回来了,可不要被他发现。”
穆维新的眼里倏地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他把手复又移到陈思静的肩背处,抚着,用鼻尖摩娑着陈思静的灼热的面颊。
当屋子因为有炉火而温暖起来,炕也被烧热时,李祥君懵懵懂懂地爬起来,粗哑的声音里还有一丝睡意:
“几点了?”
陈思静回答说:“天亮了!”
李祥君瞄瞄石英钟,又看看外面暗黑的夜色道:“黑天了,酒喝多了。”
陈思静正在切菜,她没有理李祥君。
李祥君转了一圈后站在地中央,傻看着陈思静切好了菜,炖到炒勺里。
“你傻瞅啥?看你就八分饱!”陈思静说。
李祥君笑道:“那你别瞅,看谁好你瞅谁去,我又没给你戴蒙眼。”
陈思静沉着脸道:“瞅谁都比你强,这一大下午都干啥啦?就睡觉了?整个屋子冰凉瓦冷的,连点热火气都没有!”
陈思静气咻咻地掀起炒勺盖儿,搅动了几下又盖上。李祥君不服气地说:“你不就是烧了炉子烧了炕做了饭吗?这活我天天干,你干过这一回就委屈了?怎么的,这活儿就必须我做?我应该应份?我不就是喝了酒吗,不喝酒哪显得着你?成天我这不好那不好,除了破儿还是破儿,回家你就拉拉脸子,一上学校就高兴,鼻子眼睛一起乐。可也是,我是啥呀?浑身上下都是猪屎味猪尿味豆腐水味,哪赶得上学校哇,女的香气袭人男的潇洒英俊。”
陈思静瞪起眼睛斥责道:“你他妈的屁话!啥女的香气袭人,男的潇洒英俊?别拿我二百五,有话明说。怎么的,你看出啥来了?告诉你,李祥君,别以为你自己咋回事似的,我就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陈思静转身进屋。李祥君狠狠地抬脚踢了一下,做出骂人的口形。
陈思静在炕沿上坐了一会儿又出来,把已经熟了的菜端下来,然后对李祥君说:
“李祥君,你以后少拿小话磕打我,我凭什么天天受你的气?”
李祥君说:“我说什么小话了?我多咱磕打你了?啊,你回来晚了还不兴我问问?哪有这样的道理。除非你有鬼,你心里没鬼,还怕别人问?”
陈思静突然高声嚷道:“我有啥鬼?你说我有啥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陈思静想用气势压住李祥君,但李祥君今天仿佛吃错了药,偏偏毫不退缩毫不示弱,他也高声嚷道:
“你有鬼事我心里就画鬼魂,别以为我是傻子,我还知道三多二少!”
陈思静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有鬼,有鬼,就有鬼!我和穆维新好,得了吧?”
李祥君的脸色慢慢变了,指着陈思静说:“好就好呗,我知道你是王八瞅绿豆——对眼儿了。赶明儿他抱你我都不管,可你别让我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