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宁城一大早的天就看着灰蒙蒙的,雨欲下不下,人也跟着没什么精神。

    顾忆清他们此时就驻扎在宁城之外的空地上,而他此时的脸色比宁城的天还要晦暗。

    顾忆清看着阔步向他走来的赵守伟,稍有期待的神色立马被赵守伟摇头的动作给打断。

    赵守伟上前来,说:“那几个跟着将军的暗卫也一并没了踪影,应当是将军自己离开的。”

    意识到苏修应该没有危险,顾忆清心下微松,但还是忍不住忿忿吐槽:“你说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安分了有没有半个月,啊?就这么一声不吭跑了!一日三餐,我哪顿不是勤勤恳恳地伺候着?我容易吗我?”说着说着,倒还还有些委屈了。

    赵守伟挠了挠自己发痒的鼻子,不禁想到将军那句“龙吟剑都寂寞了……”,耿直地替自己将军小声辩解道:“自从咱们出了云关,这一天最少能来三波人,将军他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不能亲自动手耍帅,心里憋屈也是难免的嘛~”

    顾忆清瞪他数落道:“我说你到底是哪头的?”

    赵守伟:“……”我可太难了!

    顾忆清也还没有忘了正事,话头一转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让其他人发现将军溜了,不然将军说不定真要危险了。”

    赵守伟拍拍胸脯,一脸自信:“顾将军放心,有我老赵在,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边赵守伟刚信誓旦旦保证完,许朢舒就带着霸虎走了过来,他观察了一下顾、赵二人的脸色,照面第一句就是:“苏将军已经离开了?”

    顾忆清、赵守伟:“……”我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朢舒解惑:“这两天苏将军找霸虎拿药拿得勤快。”应该是早早就准备跑路了。

    霸虎斟酌了一下,然后补充道:“昨儿晚上,苏将军来找我复查的时候,我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

    许朢舒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跟着另外一齐两人转头,疑惑:“感慨什么?”

    霸虎板正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夸张的懊恼:“我就是感慨了一句,苏将军体质不同于常人,这骨缝愈合的比一般人要快一些。”

    顾、赵二人恍然大悟,许朢舒挑眉不动声色,心中自有计较。

    霸虎平时寡言少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一句颇具暗示性的话,怎么瞧都不像是霸虎会主动说出口的。

    顾忆清沉默良久,一挥手,颇有挥斥方遒的豪迈:“拔营!”

    马车里,许朢舒有些好奇:“昨晚,她干什么了?”

    霸虎僵硬、抿嘴,不说话,脑中一幕幕都是苏修抓着“凤凰蛊”威胁他的场景。

    霸虎这辈子没什么大爱好,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研究研究药理,培养培养虫蛊。那凤凰蛊传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他一向痴迷这些,他按着残缺的古方琢磨了这么些年,也就这一只苟延残喘活了下来,真的金贵的很!

    据名医霸虎先生回忆,患者苏修先是观赏着盒子里胖的出奇的虫宝宝,然后例行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本将军恢复的可还好?”

    霸虎的原话是:“将军内力深厚,按时换药,好生养着,很快就会痊愈。”

    “哦!”苏修应了一声,然后指着胖虫道:“这就是蛊虫嘛?这只叫什么?”

    霸虎此时正用内力帮苏修引导气血,眼也没睁,很老实地回道:“传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凤凰蛊,不过古方残缺,我还没有研究透彻,也不知道它还能活多久。”说到最后,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苏修没再说话,乖乖坐着,是个十分配合的患者。

    过了一会儿霸虎收回手,去帮苏修配药,然后一板一眼道:“将军骨上的伤恢复的不错,平时注意动作不要有太大幅度,切忌动怒和使用内力,不然容易气血不调。”

    苏修的右手就搭在装胖虫的盒子旁边,她指尖微动,饶有兴致地问霸虎:“先生师从何处?我这样的伤,骨头断了两根不说,离心脏又堪堪只有两寸,我怎么想,都觉得是必死无疑的伤。而且,我觉得我的伤比一般人愈合的更快些,如果不是我自身体质的问题的话,那就是先生的良药药效显著了。”

    霸虎给苏修配药动作一停,然后转过身看着她,觉得这些不懂药理的人总喜欢把事情妖魔化,于是认真解释道:“将军说错了,您的骨头没有断,得益于您的金丝软甲卸了一部分力道,所以金羽箭只是卡在了您的两根肋骨上,造成了一些骨裂的创口罢了。这伤处理好了,就没有初时看得那般恐怖了。而师门隐世,有些独门秘方,是以您的伤口愈合的快些也是正常的。至于活死人肉白骨,”说着霸虎的目光移向了盒子里的胖虫,然后继续道,“我还没有这个本事。”

    霸虎话音一落,苏修就笑了,“啪!”一声将胖虫关在盒子里,修长的手指就这么轻轻地按在暗红的盒子上,说:“如此说来,我的伤如今已无大碍了?”

    霸虎盯着苏修的手,说:“那要看,将军您对大碍的定义了。”一般来说,这样子还是很有大碍的,需要静养。

    苏修丝毫不在意,原来肋骨没成两段,那就没大事了,我可以!可以溜!大不了她乖乖地谨遵医嘱就好了,都懂都懂,早睡早起,按时换药,不生气,不动武。

    不就是活成病秧子的样子嘛!多大点事!

    不过,再这样下去她要发霉了是真的。

    于是,苏修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起身,道:“凤凰蛊我先帮先生保管一阵子,我想它这么胖一定很惜命。还有希望先生明日能实话实说。”

    霸虎盯着苏修的背影火气噌噌地往上窜,但是他不敢硬抢,不然苏修二次受伤,他家公子会不高兴……

    霸虎从回忆中剥离,然后看着许朢舒,说:“公子,苏将军不是好人。”你别喜欢她!

    许朢舒:“……”这个啊,他知道啊!

    ——

    此时,离宁城不远的禾城内,出现了一个手摇折扇的白衣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清隽,一双柳叶眼微弯,让人心喜。

    那少年正是拍拍屁股,扔下北府军一众大兄弟独自跑路的苏修,美名其曰:帮皇帝陛下考察沿途民情!

    (凤宸:屁嘞!)

    禾城最大的酒楼,小二迎上苏修:“客观,赶巧楼上还有雅间空着,您请!”

    苏修在大厅看了一圈,而后合上扇子指了一处靠窗的位子,说:“不用麻烦,就那儿吧。”

    小二应一声,引路落座:“好嘞!客观要些什么?”

    苏修脱口而出:“一壶好酒……”

    然,话还没说完,窗外飞来一颗小石子砸在脚边,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苏修摸摸鼻子,干笑着重新点菜:“咳!酒不要了,来壶清茶,再来三样清淡点的小菜。”

    小二瞥了眼苏修脚边的石子,笑眯眯:“好嘞!客观您稍等!”心下啧啧称奇,这大户人家管的真严,酒都不让喝?

    小二一走,苏修立马瞪眼看向窗外的暗卫:太过分了!

    暗卫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苏修:这是作为暗卫最后的倔强!

    放下筷子,苏修悠闲地眯了眯眼,心中喟叹:呜~偷得浮生半日闲,肆意啊!放纵啊!快活啊!美妙啊!

    她单手撑着下颚,去看窗外的人来人往,在喧嚣的大堂中,自成一片宁静,想着:其实不打仗的话,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看着看着,蓦地,苏修瞳孔一缩,她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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