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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煌城

    北府军第一次土匪似地绑了整座城的大夫,不管有用没有一股脑地全往城主府扔。

    而此时,城主府某厢房外,段伯约拔剑相向,直指许朢舒,大怒:“姓许的,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许朢舒蹙眉,似乎笃定段伯约不敢真的划破他的脖子,语气坚定而平稳:“以霸虎的医术足够了,至于他们,”视线扫过段伯约身后那些颤颤巍巍的大夫:“哪来的回哪去抖成这样,你也不怕他们失手害了苏将军”

    “你”段伯约不欲与许朢舒多言,直接把人一推就要闯进去。

    许朢舒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看段伯约就要跨过门槛,冷声道:“段将军,我劝你不要进去不然苏将军说不定把你按动摇军心罪论处”

    段伯约一愣,转身:“什么意思”

    许朢舒:“字面上的意思。如果霸虎的医术都救不了苏将军,那让他们进去也是白费,段将军安心等着便是。”

    段伯约看许朢舒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他,咬咬牙:“好若是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北府军定让你偿命”

    许朢舒轻嗤一声,道:“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许朢舒心里却没有表面上这么淡然。一方面,担心苏修的伤势是真的,另一方面,是怕今天这一出,若是苏修醒来后,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怕是容易和段伯约他们生了嫌隙。

    段伯约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让人把那些抖成筛糠的大夫送回去。

    许朢舒叹了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左右都是动摇军心,怎么琢磨都是苏修的女子身份暴露了更容易出事。

    此时厢房内,只站着两人,一个霸虎,另一个是影竹。

    影竹看着钉在苏修上肩膀的金羽箭,手心直冒冷汗,她问霸虎:“先生,这金羽箭材质特殊,折不断,该如何取箭”

    霸虎察看了一下,道:“此箭没有倒钩,我手稳一点直接挖出来。你待会儿运功护住她的心脉,最少坚持一炷香。”

    影竹闻言点点头,她内力虽不算深厚,但坚持一炷香还是绰绰有余的。

    房中安静地只有呼吸声,影竹小心翼翼地将苏修的衣服一件件剪开,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连金丝软甲都可以穿透,可见射箭之人是何等高手

    影竹按下心惊,稳着手将金丝软甲一点一点磨开,露出里面被血铺满的肌肤,只一眼,影竹的眼眶便红了,生怕眼泪砸在伤口上,影竹赶忙侧过头胡乱用袖子蹭了蹭眼,才冲一旁准备工具的霸虎喊道:“先生,好了”

    霸虎端着大大小小的刀具走过来,应声道:“好。”

    影竹见霸虎干脆利落就要下刀,突然伸手挡住道:“先生何故不用麻沸散”

    霸虎头也没抬,继续手里的动作道:“这箭没有穿身而过,是因为卡在了骨头上,麻沸散对磨骨之痛没什么作用,而且她现在的状态用麻沸散怕是会适得其反。”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待会儿,她可能会痛醒,注意别让她神志不清咬了自己的舌头。”

    影竹郑重点头应下:“好”

    泛红的刀片切开皮肉,一层一层,直至白骨森然出现。

    “啪嗒”一声,不轻不重,霸虎换了一把刀具,用酒精灯烫了一下才进行下一步。

    “啊唔”

    那一声痛喊和忍痛的闷哼声,让门外几人头皮发麻。

    影竹第一反应是点了苏修的昏睡穴,但是霸虎一个动作她立马又会痛醒,几次三番,苏修阻止了影竹的动作:“没事醒着,我还能忍忍”

    霸虎专心手里的动作,说:“虽然没什么用,但你可以和将军随便聊聊,分散一下注意力。”这话是对影竹说的。

    影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急得快哭了,倒是苏修眼里带笑,声音虚弱,断断续续的:“霸虎,你别为难人,一向是我调戏她的。”

    霸虎手下依旧稳当:“将军还是少说两句的好,容易岔气。”

    苏修:“”它玛德她容易吗

    门外,段伯约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这种紧要关头,他再担心也不能动,否则惊扰了行医之人,将军才是真的命在旦夕

    许朢舒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只是心中震撼犹如滔天巨浪。

    在亲耳听到之前,他认识不到刻骨之痛,到底有多痛。

    大抵就是苏修这样,痛到从昏迷中惊醒,醒了之后却没力气再喊下去。

    赵守伟原本是兴致冲冲满载而归,他几乎是直奔苏修的院子而去,一时没有注意到城主府压抑的氛围,他刚跨进院门想要邀功请赏,便听到了那一声痛喊。

    赵守伟意识到不对,笑意一收,沉着脸,跑到段伯约身边,问:“出什么事了”

    段伯约偏头看他,说:“将军中了一箭。”

    赵守伟瞪大了眼,惊声:“什么”又急吼吼地挠了挠脑门,原地跳脚:“那将军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怎么会呢”

    段伯约皱眉刚要让赵守伟消停点,便听得那位一向温和的偏偏公子冷声道:“安静”那语气可比方才与他对峙的时候阴寒多了,没看到赵守伟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想来这位许公子也是真的关心将军的,那他以后的态度也可以温和一点,就那么一点。

    赵守伟看着段伯约欲言又止,段伯约:“等着”

    赵守伟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以后,霸虎推门而出,段伯约赶忙上前:“将军如何”

    霸虎:“无性命之危。”还不待几人松一口气,便听他又说道:“不过,她的左肩从此以后都不能负重。”

    段伯约、赵守伟压不住声:“什么”

    许朢舒也是神色一震,肩不能负重,对一个纵马驰骋沙场的将军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多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然而霸虎的话还没说完:“此伤离心脉只有两寸,我的建议是,一年之内都不要再上战场了。当然,如果养个十年、二十年,能活得更久些。”

    “”

    死一样的寂静,段伯约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许久,众人才听见许朢舒淡淡的声音:“霸虎,走吧。”

    霸虎颔首,绕过段伯约和赵守伟,跟着许朢舒无声离去。

    随后,影竹帮苏修打理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服侍她睡下,才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房间。影竹这会儿穿的是男装,不需要遮掩什么,便直接出去了。

    影竹先前进去时,段伯约没看到,是以甫一看到开门的是影竹还略微有些惊讶。

    影竹见段伯约想进去,拦住了他,解释道:“将军刚睡下,待将军醒了,我差人通知大家,你们也先去休息吧。”

    苏修没事,段伯约也不急于这一时,点点头道:“也好,你好好照顾将军。”影竹颔首应下。

    许朢舒回到自己的厢房,沉默了许久才问霸虎:“她当真再上不了战场”

    霸虎沉吟一会儿,才说道:“苏将军若是非要上战场,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此举极为损耗。”言下之意,拿命来拼,会死的比较早。

    许朢舒习惯性地十指交叉,抱在身前,两根大拇指互相绕了起来,这是他思考的习惯性动作,忽地,他转头对霸虎吩咐道:“让人去留意一下漠北二殿下的消息。”

    霸虎微微躬身:“喏”

    许朢舒揉了揉眉心,转身去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会儿也不在意什么风雅了,低声道:“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都行要是死了还好说,漠北左师势必军心大乱,少不了争权夺利的,趁他病要他命,简直是天赐良机可要是没死的话,怕是原本没引出多长的头,就要彻底缩进龟壳里了苏修,要不是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两日后,紫荆城,皇宫御书房的桌案上摆上了一份盖着私印信件。

    忽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御书房,他双手呈着两支竹筒。

    凤宸从摆满奏章的御案上抬起头,轻瞥了一眼随侍的喜乐,示意他去拿上来。

    喜乐将竹筒递给凤宸:“陛下。”再抬头,那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凤宸接过竹筒,道:“退下吧。”

    待喜乐离开,关上御书房的门,凤宸才用特殊的手法拆开竹筒。

    两张纸条,一张:“都行未死。”一张:“都泰南下。”都泰正是那漠北大殿下,看来,漠北是派都泰来议和了。

    凤宸看着这两张纸条,又想到许朢舒信中所言,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涌上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庆幸苏修还在,北府军还在,遗憾云州没能一击拿下。

    凤宸缓了口气:算了一击不中,便徐徐图之吧。

    而后,他拿起毛笔,亲自拟了一道圣旨,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北塞去。

    凤宸走出御书房,抬头看着那一碧如洗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苏绣,你看你还是要回来的。”

    这时,喜乐上前告知:“陛下,清王爷马上要进城了。”

    凤宸眯了眯眼,应了声:“嗯,去备一套常服,随我出宫。”

    喜乐躬身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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