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子的偏爱,这大燕天下,小纪王的面子,比两位小皇子都足。连至尊皇宫,都能进出自如的小纪王,岂会被一臣子私宅拦住,他长孙昊拦谁,都拦不住这位纪王殿下

    笃定此事的韩煦,在让云棠速绘一苏师师画像后,携小外甥纪王,来到了长孙昊私宅附近。他将那画像,拿与小外甥看,嘱咐他道:“这就是苏师师,待会儿进去后,我绊住长孙昊,你里里外外仔细找一找,看苏师师在不在这宅子里面。”

    说罢的韩煦,见小外甥慕容瑛不应声,迷迷怔怔地痴望着画像,像是小小年纪,也会被女色所迷,心觉好笑地抬指轻叩了下他的眉心,问:“听明白了吗”

    “明白”,醒过神来的慕容瑛,目光依然未离画像,由衷赞叹道,“她好美啊,就像仙女一样。”

    “真人比画还美”,收起画像的韩煦,为催慕容瑛快些进去找人,故意用话吊他的胃口,领着他往宅门前去。天真无邪的小外甥,一边走着,一边仰首问他道:“我若找到了苏师师,有什么奖励吗”

    “若你能找到苏师师,就让她亲你一口”

    开着玩笑的韩煦,带着慕容瑛,走近长孙昊私宅时,一辆马车,也正好驾停在宅门附近,有一少女从车上走了下来,飘摇夜灯下,身姿极为纤弱,似将离枝的落花,风吹即倒。

    韩煦认出那少女,正是天香馆的姜婠婠。他知道,她这两日一夜,也似云棠一般,找苏师师快找疯了,此时来这里,定也是疑心,苏师师是被长孙昊掳囚在此处。

    只是,一个烟花之地的弱女子,要如何从权贵手中讨人呢想她,是想以己身,换下她的苏姐姐吧

    韩煦素敬有情有义之人,当下上前拦住这傻姑娘,令她在外面马车上坐等些时候,自领着慕容瑛,去叩长孙昊宅门。

    纪王的名号一报,自是一路畅通无阻,宅内,长孙昊原正与几名美姬饮酒作乐,听仆从通报纪王殿下与韩六公子来了,只得赶紧上门去迎。

    虽为人骄横了些,但长孙昊并不是个蠢人,知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与韩煦,尽管在风月之事上,爱好相同,但其实平素交游不深,这节骨眼儿上,韩煦突然来他这里,大抵是为了那个苏师师。

    因为那一夜在天香馆中,他在众目睽睽下,同苏师师起了冲突,苏师师那贱人,还言语暗示,她的安危,全系在他长孙昊身上,故苏师师丢了这两日,外面都在风传,说苏师师的失踪,和他长孙昊,八成脱不了干系。

    长孙昊的确是恨伤他颜面的苏师师,一边念着她的美貌,一边恨得心痒痒。只是,尽管深恨,他有的是耐心,等她出阁之夜再作践她,并不急于一时,苏师师失踪这事,还真不是他所为,也不知这两日下来,他长孙昊,是替谁背了锅。

    背锅背得气堵,还不能表现出来,小纪王在天子那里的脸面,可比他那小皇子表弟,要重得多了。明知小纪王所谓的走走逛逛,实是在搜查,长孙昊还得装作不知,全程客客气气笑脸相陪,等到将这尊韩煦带来的小佛送出门时,一张脸,都已笑僵了。

    脸僵了,而心中怒气更盛,府门灯下,望着纪王车马远去的长孙昊,暗暗咬牙许久,在命人去查查这锅究竟是谁在往他头上扣后,将被扣锅的大半怒气,全迁怒到苏师师身上。

    这祸水贱人,最好还安安生生地活着,他还等她出阁之夜,将他所受的怨气羞辱,百倍千倍地还给她呢

    夜色中,长孙昊含恨冷笑、拂袖回门,京郊山宅内,被长安中人,或恨或念着的苏师师,正坐在门外廊下、凭栏望月。

    因为白日雨停,夜里淡月破云而出,如银盘悬在漆黑的天幕上,洒落淡缈光辉,令幕下孤坐望月的少女,对影成双。

    双影之旁,是一道小食几,上有侍女叶儿,为她捧来的点心与香茗。

    曾经,有许多个夜晚,她就是这样备着点心香茗,一边望月,一边等着云琅归来。云琅会回来的,无论因商事绊在外面多晚,他都一定会回来见她,自他们相识之日起,从没有超过一日的分离,直到,死亡的到来。

    心绪凄沉的苏师师,垂下目光,看向食几碟上的芙蓉饼,拈起一块,却因心中愧疚,难以下咽。

    这是她亲手做的,前世她为博得帝王欢心,而随御厨学会了点心制法,费心费力,做了许多点心,供她的仇人享用,却在那之前,在云琅生前,从没有为云琅做过一次。反是云琅,会常烹制美食予她,芙蓉饼、酥蜜食、雪霞羹、笋淘面,每过一段时间,云琅就学会一道新的,献宝似的,笑捧到她的面前。

    云琅好像,什么都会,会做好吃的给她,会画她的小像,会刻她的肖像小人儿,她那时觉得云琅手巧极了,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云琅,愿意为她,去学做所有能让她开心的事。

    自在天香馆相识起,云琅就一直照顾保护她,他带她离开污脏之地,给了她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给了她一个再美满不过的家。

    前世云父,曾极力反对云琅娶她,希望云琅去娶大户人家的女儿,但云琅心比金坚,非她不娶,云父只得软化了态度,私下对她道,若她能劝服云琅去科举为官,那他这做父亲的,就点头让她进门。

    她那时,听云父话中之意,是云琅明明有入仕之才,是人中龙凤,但却有意藏才,甘游浅水,不愿涉足朝堂。她将云父的话,讲与云琅听,云琅笑问她道:“你想做诰命夫人吗”

    她那时已与云琅定情,闻言微红了脸颊道:“诰命不诰命的,我不在乎,这世上,我最想做的,只是云夫人而已。”

    云琅听她这样回答,浅碧色的温润双眸,若春水中的月色流光,他温柔地圈搂着她,亲吻她的眉心道:“权名我也不在乎,这一生,我最想做的,是你的丈夫,我唯一在乎的,是能做你的丈夫。”

    那一日,云琅说话,虽有几分语焉不详,但她能从中听出,云琅对科举入仕之事,颇为排斥。不仅仅是想离朝堂远些,甚至是想离长安城远些,大燕朝的帝京长安,寓意长治久安,可在云琅心中,长安似是一暗霾不平的风险之地,令他心有不安。

    终是未考科举,成婚翌年,云琅完全接手了云家生意,并决意将云家商事,逐步移至青州,从此携云家,远离长安,定居江南。

    因为婠婠随陆离住在京中,她想到这一去,与婠婠,再不可如前时时相见,遂对云琅这一决定,有些不快。云琅从前事事都是依着她的,但凡她有半点不高兴,云琅就会“缴械投降”,可在离京远居一事上,云琅头次表现地极为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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