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缪鹏在祁家人心里的位置都不轻,祁辰愿意叫缪鹏一声叔叔,心里就是真把缪鹏当亲叔叔,否则今天他也不会在缪鹏坟前像晚辈一样下跪,要知道祁家嫡系身份尊贵,从祁相被皇室请入庙堂的那一天起,就被免去跪礼,除了祁家嫡系先祖,祁家嫡系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这一跪发自祁辰的自愿,纵然不合规矩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就如当时站在一旁看着的祁默琼不仅没反对还默认了。从昨天到今天,缪风遭受的打击最大,祁辰心里也不好受,缪风一夜没睡,他也守了缪风一夜,今天这一天他也跟在缪风身边,做着晚辈该做的事情,说是身心俱疲并不为过。“没事。”祁辰对她温和笑笑,示意她碗里的汤快凉了,别再走神了。饭后大家都各自回去,祁辰梳洗了一番又准备去缪风家,祁默琼和祁严氏不好多说什么,只让他照顾好身体就回房休息了,祁辰揉了揉眉心,准备出门,却骤然被一只手拉回了房,甚至直接推上了床。祁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站在床前略带威胁之意的慕清颜,眉间闪过难色,低叹道:“清颜,我该出门了。”慕清颜双手环胸靠着床帐,挑眉看着祁辰摔在床上略显苍白的面色:“缪风父母已经下葬了,他有什么情绪也该结束了,再说你刚才也看见他面色正常肯吃饭了,今晚没必要再去,好好休息一晚上,说不定明天早上你起来一看,人就已经好了。”祁辰一双温眸微顿,抬起头看着慕清颜,见她扬眉笑容浅浅直射入他眼里,半晌,他敛眸,脱了鞋上床,随意闭眼道:“那人就交给你了。”慕清颜好整以暇偏头,看着闭上眼准备入睡的祁辰,如此近距离欣赏了一把美色,才笑着摇摇头往外走去。“美人,好好睡一觉吧。”躺着的祁辰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庞僵了僵,然后漫上一丝红晕,他闭眼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上。慕清颜来到缪家时,天色已经黑尽,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当她抹黑走进缪风的房间时,那空荡荡的床榻让她眸中闪过了然。“走的这么急,这混蛋是怕谁拦着”她低头,轻轻扬唇呢喃道。随后,夜风吹过房门未关的缪家,只剩空荡荡的屋子和一声逐渐远去的叹息。河岸上柔波荡漾,临河而建的屋子里琴声悠扬,周遭商业街上专属于夜市的喧嚣都渐渐小了下去,只为倾听这醉人的琴声。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一个个压抑住吆喝的小贩,一群群驻足河岸不愿离开这里半步的游人,还有前面酒楼客店纷纷朝这侧打开的窗户,伸出的脑袋都张望着那气派威严的高楼里不知是谁人的琴声。漕帮堂口,不想死的谁敢进因此,众人只能在沉醉这优美惆怅的琴声中,喟叹那琴师技艺之高,却不敢上前有半点亵渎之心。不过众人也怀疑,不知漕帮这样的商运之地,怎会有如此清雅脱俗之人。但又想想这漕帮的源头是祁家所创,想起那让天下都感叹惊艳才绝的祁家人,又都纷纷消去了疑惑。这夜注定因为琴声是沉醉祥和的,又因为琴声那些暗藏在水面点点异样波动被掩盖,守卫在这屋外的护卫一个个无声消失,周边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但缪风却敏锐感觉到自己怎么也杀不尽这分明防守并不严密的屋子。屋子里琴声仍在悠悠往外飘扬,像夏夜一股股清亮山泉划过人心间,划开一幅青川行舟的辽远悠然画卷,让人忍不住放下尘世喧嚣,纵情徜徉山水之间。那与缪风隔了只数米远的门半敞,凭他的目力可见里面干净舒雅的陈设,在随风轻柔飘飞的纱幔下依稀朦胧,身处其中的白衣男子坐在一张长案后,看不清脸,一个个音符流水般从他那指尖流泻而出,完全以可感受到那人身上所散发的风华绝代。缪风知道能在漕帮如此年轻达到如此高位,绝不同云怀此刻的琴声和此刻的高洁形象般无害,此刻他来这里小半个时辰,却依旧跨不出与这屋子间的这小小的距离,分明看起来只有十数人的守卫,他也清楚知道此刻杀了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但根本杀不尽,无论他杀多少人,总有人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噗嗤”“噗嗤”“噗嗤”十数道刀光血影中,缪风面色冰寒的连续挥刀杀了那些再次扑过来的身影,他明显发现当这一批人死后,另一批人速度更快下手更狠,他却随着时间过去身手逐渐变慢,体力消耗越来越多。“闷哼”肩膀被刺了一刀。缪风在一波敌人杀灭后,忍住痛楚把刀拔了出来,靠在廊柱上呼吸有些急促,额头的汗珠顺着苍白的面颊,混着一滴滴鲜血划过打着颤的手臂。他抬头望着天眼前有些模糊,心中的压抑的痛苦随着体力的耗尽释放了出来,此刻心中空荡荡,就像神秘的天空一样静悄悄,只有一点点冲破漆夜的亮光划过心间,迷迷糊糊出现在眼前。“清颜。”他望着天空呢喃,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自嘲的低声道:“你肯定在骂我。”他清楚这个阵他逃不出去,不过他不在乎,今天他来就没有想活着出去,只求多杀几个人,泄去他积压在心口的愤怒和痛楚,不然他肯定会发疯他疲惫的躺在地上,满身的血腥味刺得他鼻子都有些失灵,他刚才杀了多少人,三百多个了吧,记不清了。也好,死前也算是赚了。又是数刀寒光朝他闪来,他疲惫的看着无动于衷,等来的却不是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而是一道道重物落地声,他诧异侧眸看去,只见那张正在他脑海中浮现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比起脑海中的温柔美丽,面前的面庞更加真实冷艳的同时,清亮的美眸中射出的压抑的怒火更让他为之一颤。“你就这么想我把你踹起来”熟悉的声音钻入耳膜,缪风真的醒了,错愕看着在暗卫包围中身手利落的女人:“你怎么来了”“你不来我能来吗”清冷的声音带着怒火,要不是这货要来,她会好端端跑来找死缪风面色一白,他知道这阵法出不去,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是他从没想过会牵连慕清颜,撑着实在力竭的身体站起来,满头大汗,双手都在打颤仍旧在慕清颜身边帮忙,慕清颜看着他狼狈虚弱的状况,眉头蹙了蹙,却没有开口说什么。终于,缪风背后又被人砍了两刀,力竭又失血过多的忍不住眼前发黑的朝地上倒去,愧疚又后悔的看着慕清颜溅了不少血渍的脸,那清冷的眉间闪过坚忍的疲惫,额前汗湿的鬓发夹着污血贴在颈侧,心中一阵阵痛彻心扉的搅痛,他扯唇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心口的痛楚继而身上的乏力都让他意识渐渐消散,然后陷入一片黑暗。慕清颜一剑划过面前刺过来的那人的喉咙,一把迅速扶住缪风,却只看见他昏过去的一幕,和那闭眼之前眼中的愧疚和后悔。这群护卫可不管缪风晕没晕,反而趁机攻势更猛,眼看一剑落下劈向慕清颜的脑袋,她避也不避,抬手拿出一枚玉佩,冷冷扫过愣住的一众护卫:“我要见云怀。”哪怕外面走廊交战激烈,廊下河面血红一片,屋里的琴声依旧悠扬动人,仿佛和外面隔着两个云泥般的世界。夜月已快升至当空,云怀依旧在案前抚琴,一人褐色武者袍快步走进来,站在云怀身旁低头恭敬道:“先生,外面那位姑娘给的。”云怀手中琴声止住,侧眸看着那一枚玉佩,扬眉似不解:“颜公子”他认出这枚玉佩,颜公子的专属玉佩,晶莹剔透,质地细腻,外形以圆雕为底,中间别样的透雕青竹纹饰是颜公子旗下商铺的专有徽样。不说天下商户,就说但凡来过津淮西路的都认识这玉佩的所属,所以不光云怀看了出来,刚才凡是见过这玉佩的人都一眼就认出来了。云怀怎么也没料到今夜这一出会牵扯上颜公子津淮西路商业霸主,这几年雷厉风行的商业崛起和手段,就知是个神秘的狠角色。这样一个商业霸主和漕帮自然不会少来往,颜公子旗下众多商铺的货运都是经由漕帮的手拓展开来,漕帮也从这位颜公子手上得了不少好处,只是谁也没真正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颜公子,倒是那个他的心腹公子琅曾在津淮西路的商会上露过面。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代表颜公子身份的玉佩,众人再傻也知道这种象征身份的东西绝不会乱给人,所以这位姑娘只能说是颜公子非常亲近之人。“让她进来。”云怀默了一瞬,开口道。“是。”那护卫应了一声,向外去传话,很快屋外传来脚步声,云怀坐在案前抬眼看着出现在眼帘的青衣女子,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美丽的脸上沾了不少血污,看得出进来之前曾简单擦拭打理过,额头还有些细汗,身上也有不少血渍,这是云怀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这样狼狈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他不可否认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即使是这样的形象下也不损面前女子的美貌半分,更甚的是那双清亮冷厉的眼睛像是琉璃璀璨闪亮,却又摄人心魄让人胆寒不已。又让人不敢轻视半分。“姑娘与颜公子是”云怀收回打量完的目光,看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女子,轻声道。“红颜知己。”慕清颜想也没想,坦然道。跟着进来的护卫一愣,不可思议看一眼慕清颜,心想这女子未免也太过坦然,说起这样一个词半点没有羞涩,当然青楼妓院也有这样的女子,但是护卫肯定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出身非凡,至少面前的女子这一身大家气质,绝对不可出自青楼妓院或小门小户一类。何况,入得了那神秘的颜公子眼的红颜知己,怎么会是一般的风尘女子。云怀听得也是一愣,随即轻笑:“颜公子的眼光不低。”他站起身,理了理下摆,走到一旁的座位前,笑道:“请。”两人按主宾坐好,云怀吩咐了人上了茶,就让屋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几个护卫都迟疑的看了一眼慕清颜和云怀,却在云怀仿若未见的平淡神色下退了下去。慕清颜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有趣道:“凭什么觉得我不会伤害你。”云怀低低摇头,一笑:“你该知道那群人没有杀你们的意思,白柔和缪鹏的死是一个蠢货的自作主张罢了,但是你要真对我动了手,你们绝对不会活着出去。”慕清颜挑眉:“哦,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你。”云怀端起自己面前的热茶,低头轻啜一口,徐徐道:“为了让外面那个被仇恨蒙蔽的人尝到心上人失去的恐惧,不再犯蠢。”“嗯心上人”云怀抬眼:“有几个男人能逃得过姑娘的绝世风姿”“哈哈哈”慕清颜被云怀这随意的模样逗得一愣,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一笑:“云先生不愧是云先生,我要是否定你的话,都像是在否定自己了。”云怀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只挑眉:“云怀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又道:“这次是漕帮不对,但是外面几百人已经给你们拿来消气了,就此了结如何”慕清颜沉默下来,她知道漕帮今夜没有杀人之心,今夜那阵更不是杀阵,要不是有意退让,缪风绝不可能在人家堂口里被困住,还没被下杀手,反而一批批守卫进去让他杀死。现在缪风被她放在外面,但是她早就看过他只是身心俱疲的晕过去,并没有什么致命伤,漕帮又不是有病,你杀上门了还一批批给你送人头,这样做只能是漕帮对于缪鹏夫妻一事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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