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珏坐在床上,拉着穿好衣服的慕清颜坐在她旁边,给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慕清颜这下没抗拒,乐得有人伺候,闻言,应道:“嗯。”她并没有想让容珏插手的意思,也不想多说,再者容珏也没说错,早上齐飞瑶真的是在追她。码头上,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沉闷的气息席卷而来,像是一头狰狞的巨兽正积聚着滔天骇浪,惹得抬头看过去的人都忍不住心惊。“快点,快点,快下雨了,赶紧多干点”码头上的船工一个个脚步飞快,只恨不得多出几双脚几双手来,大家都想多赚点钱,这雨看样子下下来就不会停,监工面露不耐拿着鞭子甩在地上,催得更是厉害。见底下人都不敢偷懒,才抽空往别处看了眼,然后一张苛刻的脸顿时笑成了菊花,理了理身上汗湿的衣服,赶忙跑过去:“哟,邱少,瞧这天快下雨了,您怎么来了,小心着凉才是”邱海带着个心腹过来,看着监工一脸奉承的笑,心情依旧糟糕,不耐烦挥手道:“忙你的去,我来看看”“是是是”监工是个机灵的,当下不再开口,见邱海带着心腹到处走走看看,自己就隔了几步小心陪着。邱海走到仓库,看着满屋子的大箱子,带着锁扣,看不见里面是什么,皱眉用脚在上面踢了踢:“这里面是什么,还装的这么严实”邱海问这话显然也是没事找事,这码头上都是商户要送走的货,里面的东西问了也白问,邱海自然知道,只是心里烦躁随口问一句。今天天气不好,压得人心里烦,邱海到码头上根本没什么事,只是因为和徐惟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时时想着徐惟对云怀的偏心,实在憋屈得狠,就出来随便逛逛,发泄发泄。出来泄火的,语气肯定好不了,至少当场就把监工吓得面色发白,他知道邱海问的是他,赶忙上前道:“津淮今年的商会要开了,这是要送往江州商会上要用的一些建材零件,商会上要的东西都不容有失,检验过后,还没上船就先存放在这里。”“津淮商会的”邱海听到这句话,面上难看了几分,心里更不是滋味,津淮商会涉及的人全是津淮西路上赫赫有名的商户,漕帮这次帮着津淮商会运输盈利肯定不少。津淮西路是徐惟交给云怀管理的,看样子云怀又要吞下一块肥肉,让他怎么能舒坦“商会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你这里送到江州最快也要六天,怎么没见那些船工动这批货要是晚了,当心你家怀先生找你麻烦”邱海嘲讽道。他这话纯属恶心人,云怀底下人出了纰漏,给云怀惹上事,他乐得看戏。只是跟云怀斗了这么久,他清楚云怀绝对不会犯这种小错,也就嘴上逞能一下。监工也知道邱海和云怀之间的不对付,听这话实在有些战火波及自身的征兆,抹了把头上的急汗,赔笑解释道:“多谢邱少提醒,这批货先生特意叮嘱过了,等他说时间再送出去。”“云怀特意来过”邱海听这话就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怎么,云怀一直跑码头上来亲力亲为你家堂主邓雷是个死人不成”津淮西路几大州府,数十乡县,云怀再怎么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去察看,更何况浦溪县这个小地方,虽说是津淮商会要用的东西,但也没必要云怀亲自来看,这浦溪县堂口有堂主,云怀要表示重视让堂主来就好了。亲自来看不说,还特地云怀说时间,他可不认为云怀有这份闲心“爷,云怀对这批货太关心了。”身后的心腹成安上前,低声提醒道。邱海心里也这样认为,审视看一眼那堆满了的货箱,眉梢动了动,再看一眼畏缩跟着他们的监工,转身去了别的地方,没有再说什么。“大哥,背。”街角一个偏僻的巷子处,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仰着脑袋,指着谁家院子里伸过墙壁的枣树枝丫。他旁边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也同样仰头看着枣树,听到话就蹲下身体,把那小孩放到自己肩上。小孩熟门熟路的坐好,伸出小手就去够枝丫上的青枣。胖乎乎的小手,五指张着,努力朝青枣抓了抓也抓不到。“哥,不够高。”小孩嘟着嘴,委屈道。下面的小孩脸色发红,额头渗出汗水,听到这委屈的声音,忙哄道:“墩儿乖,马上就高了。”说着,忙憋着气垫着脚尖往上跳。两人使劲往上抬,还是差了几分,小孩望着那绿油油的枣子,眼里都是泪水,瘪着嘴开始哭出来。下面孩子一听,慌了神,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都往地上摔去。“墩儿”大孩子摔在地上吓白了脸,赶忙爬起来就见一个十分好看英气的男子把自己的弟弟抱在怀里。“墩儿”大孩子赶忙把弟弟抱进怀里,心头狂跳又懊悔的拍着怀里小小的脊背。“大哥,给你擦汗。”弟弟笑得灿烂,一点不知道刚才的凶险,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给自家哥哥擦了额头的汗水,然后转头看着刚才很厉害抱住自己的大哥哥:“大哥哥好厉害”向来严肃的柏宇见到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忍不住笑得十分爽朗,然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轻跃就跳上围墙,手上在树枝上几个轻晃,跳下来时,手上已经摘满了青枣。他把枣子放满了两双稚嫩的小手。“大哥哥,这个给你吃”小孩把一个青枣塞进自己嘴里,又朝蹲着的柏宇塞过来一个。柏宇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同样被塞了青枣的大孩子,酸得难受还对小孩说好好吃的模样。接过,咬了下去。“大哥哥,好不好吃”小孩嘴里塞满了果肉,亮晶晶的眼睛期待道。柏宇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很甜。”柏宇蹲在巷子里,陪着两个孩子吃完,走出巷子就见到环胸靠在一个废旧门联旁的,含笑看着他的慕清颜。“小姐。”柏宇不知道慕清颜在这儿待了多久,尴尬一瞬,随即恢复面色道。“想不到柏统领还有这样的一面。”慕清颜打趣的看一眼柏宇身后的巷子,她确实是没想到在她印象中严肃谨慎的柏宇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不过她没有插手人家隐私的意思,见柏宇有些窘迫,就笑着转身离开了。雅致奢华的屋内,黑沉的锦缎帘帐轻勾在榻前,带着龙涎香的锦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柔弱娇小的女子,黑黝黝的眼珠子闪烁着亮晶晶的泪光,抬头看着塌边坐着的人,颤动的眼睫泄露着她的不安。“来,喝药。”夜庭泽端着一碗药,拿起调羹在唇边吹了吹温度,然后嘴角勾起温柔把药凑近她唇边。那双温柔的眸子像是一只诱杀猎物的恶兽,让裴洛颜只感觉到隐藏在背后的恐惧,她怯懦的想往榻里面挪,擦得唇边的药汁洒了一滴。倏地,裴洛颜明显感觉到室内温度冷了一瞬她僵在榻上不敢动,抬眸谨慎恐惧的盯着夜庭泽依旧温柔的眸光,那模样像是对她无尽的宠爱和包容,她咬了咬唇瓣,低下头把药汁喝了下去。再抬头时,正对上夜庭泽一张灿烂的笑脸,让侍候在屋里的几个婢女都投来艳羡的目光。她慌忙敛下眼睫,忍住不让泪落下。她知道这是假的,夜庭泽永远这样温柔又残忍的对待她,他根本没有把她当人,只是把她假想成容珏的女人,折磨自己就像折辱容珏自己在他心里连条狗都不如攥紧在被褥里的手汗湿发白,裴洛颜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她不要和这个疯子在一起她要离开,不然她肯定会被这个疯子逼疯“世子。”外面有人轻唤了声,声音娇柔婉转,然后没等夜庭泽说话就直接走了进来。房内几个婢女都惊讶看着她,都认识这是失了宠的齐飞舞,听说她被禁了足,没想到竟然被放了出来,而且这样大胆。夜庭泽回头看她一眼,又淡淡看了眼她身后的齐凤玲,把手中药碗递给旁边女婢:“把药收起来。”夜庭泽看一眼榻上努力忍住惊惧的裴洛颜,勾唇溢出一丝宠溺,俯身凑近轻轻吻了下她的唇,极尽温柔:“回去好好喝药,一身伤我都不舍得碰你。”这话落,又投来一道道嫉妒的目光,甚至包括齐飞舞投来的晦暗。裴洛颜咬牙,和夜庭泽对视一眼。她明白他就是喜欢这样人前给她最宠爱的温柔,然后背地里她就会受到他那些女人想着花样的折磨“颜儿听话,回去乖乖休息。”夜庭泽拍了拍她的额头,然后让开,让婢女小心把她扶起离开了房间。房内走了个干净,齐飞舞和齐凤玲对视一眼,上前对着随意坐在榻前的夜庭泽恭敬道:“世子。”小花园的石径上,裴洛颜被丫头搀扶着往自己的房间回去,路过院子旁的小凉亭时,绯云几人坐在那里低语着什么,一见到裴洛颜回来的身影,都默契的止了声,纷纷看过来。裴洛颜忍住发抖的身体,她相信要是眼神能杀人,她早就被这些女人千刀万剐了吧。“姑娘好好休息,要是面色还这样不好,世子该心疼了。”扶着她躺到榻上的女婢带着笑,嘴甜的道。其余几个婢女也不落下的关心了几句,捧高讽低,这些丫鬟奴婢向来如此。裴洛颜不想理会,闭上眼,淡淡应了一声:“把药放在旁边,我等会知道喝。”几个丫鬟也机灵,见状,悄声退了下去。屋内静下来没一会儿,就有人直接推门进来,裴洛颜虚弱的咳嗽两声,撑起胳膊起身看过去。来的是裴洛秋和裴洛珊。裴洛珊还好,过来对裴洛颜微微一笑:“二姐。”裴洛秋就是一张冷脸,直接把手中拆开的信纸扔到裴洛颜面前:“家主来信,问你和世子怎么样了,说你是待在世子身边最久的女人,世子对你的感情肯定跟别人不一样,现在齐飞舞失宠了,就是对你最好的机会要把握住,世子妃的位置,是家主对你的期望”说到世子妃三个字,裴洛秋一脸讥讽的扫了眼裴洛颜,语气里满是异想天开的意味。“三姐。”裴洛珊不赞同的拉了拉裴洛秋的袖子,示意她别太过分了。裴洛秋冷哼一声,一双美眸凌厉的扫过低头默然看信的裴洛颜,冷声道:“家主说的你大概明白了吧,对你的期望可真是大呢,啧啧,齐飞舞都没拿下的位置,家主竟然让你拿,亏得你一个没用的窝囊废,也不知道怎么次次都对你期望那么大,还是三年前,珏世子身上吃的亏不大,丢的脸不够狠。”裴洛颜握紧了信纸,几乎将它扣烂,抬头隐忍道:“我劝你慎言,你要嘲讽我就罢了,同为裴家人我也无可奈何,但无论是珏世子还是泽世子都不是你可以随意评判的对象,一不小心惹出祸事,裴家谁都保不住你”这一番话道尽了裴洛颜的不甘,裴洛珊听得愣住了,没想过自家懦弱的二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裴洛秋也愣了,盯着榻上不避开她目光的裴洛颜,回过神变脸道:“你这贱人说什么”要是往常裴洛颜早早就道歉,要么掉泪忍着不说话,现在听到话直接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然后翻身睡觉了。“你”裴洛秋脸色难看得吓人,气不过要上前教训裴洛颜,却被裴洛珊赶忙拉住:“算了,三姐,二姐一身的伤还没好,经不起你再折腾了,到时候又病了,世子那边你怎么交代”提起夜庭泽,没有人不敬畏,裴洛秋显然也是怕的,狠狠瞪了裴洛珊一眼,转身就走了。暴雨后的一场延续,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滴答,夜风吹在河岸上,刮起一阵凉风,将走廊的栏杆上坐着喝酒的人一身酒气散的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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