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与黎墨租住的老公寓楼之间隔着三条街,前者身处繁华闹市,后者隐没于曲巷阡陌,几公里的差距,却宛若两个世界一般。

    若是自步行街再向前,便是簋山市最为著名的商业街,而若肯稍稍移步老公寓楼侧面,脏乱差的城中村,也近在眼前了。

    诸夏王国承袭已然覆灭的东古诸朝旧风,无论是权贵政要,文人墨客,还是升斗小民,都自言身处礼仪之邦,但再理想化的道德天国,也无法掩盖日渐拉大的社会贫富差距,无法掩盖日渐固化的上下阶层。

    百年前枪炮的发明摧毁了旧时代武者的统治,新的国家在焦土上建立,但百年之后,理想家们所承诺的天国仍未建成,簋山市便是其中一个缩影。

    自大的史学家们说盖亚星的人类社会是呈螺旋式进步的,但实际上,人类的历史就像烙饼一样,这一面烤糊了,再翻过去,烙另一面。

    如此罢了。

    但黎墨并不关心这些东西,他只在乎自己的现状能否改变,在乎自己今晚最终能否与那梦中的身影做个了断。

    这些观点,不过是一个穿越者对这个与地球似是而非的世界自然而然生出的感慨罢了,他自己本就不在乎,更无他人在乎。

    “到了。”

    黎墨背着画板走下公交,转过街角倾斜倒地的垃圾桶,步入围着一圈简易围墙的小区内,笑着和躺在掉漆木椅上的门房大爷打过招呼,随后便不紧不慢向自家公寓楼行去。

    他租住的这栋楼样式老旧,高度仅有六层,阳墙根上长出的爬山虎末梢几乎要攀越过楼顶,绿叶层叠之下,投出一片阴影。

    影子笼罩之下静悄悄的,不过若是到了晚上,自有不知名的小虫脆生生地叫起来,为以灰为基调的小区,添上几许暖色。

    黎墨扶了扶鸭舌帽,推开略带锈迹的铁门,走上楼梯,“嗒嗒”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中,很有节奏感。

    他的房子在四楼,这点路程并不远,脚步若是轻快点,半分钟就到了,但今早的这次爬楼,恐怕会耽搁许多时间。

    黎墨停了下来。

    因为楼道拐角背后藏着人。

    对方的呼吸绵长而平缓,肢体于平静中蕴藏大力量,若于瞬间爆发,足以杀人。

    武者。

    被梦中身影侵蚀操控身体,曾于夜晚击杀过三名武者的黎墨,仅凭五感,便能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不仅如此,他更能嗅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是杀过人的凶人才能拥有的气势。

    见血的利刃与供台上的观赏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黎墨的脚步停了,但新的脚步声随之响起,那藏在拐角背后的武者显露身形,与黎墨四目相对。

    既然已经暴露,那么再藏下去便没有了意义,失去了先手偷袭的机会,剩下的唯有针锋相对。

    胜者王,败者寇

    如斯而已

    起手,鹤形拳

    袭击者蒙面向黎墨扑击而来,身姿矫捷有力,如苍鹰击兔,干脆利落,没有说哪怕半句废话。

    想要知道杀你的原因

    去冥府问土伯吧

    两人之前相距不过四五米,袭击者这一扑,几乎瞬息之间便到了近前,带起啸风的右拳直指黎墨脖颈,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免不了颈骨断折,当场暴毙。

    但黎墨不慌不忙侧身移位,曲臂抬肘,撞向来者心窝,只听“咔嚓”一声,肋骨断裂,心脏受创,袭击者当即断气。

    武者之间生死搏斗,实力若无太大差距,那么胜负大多都只在一瞬间,毕竟人体脆弱,将抗打击能力练到极强的人终归只是少数。

    刹那间,不是你死

    就是我亡

    但就在黎墨击杀来袭者的一瞬间,紧邻楼梯口住户家的门骤然打开,一柄细长的刺剑闪电般刺向黎墨胸膛,角度刁钻,时机拿捏极好,根本避无可避。

    纵是梦中身影附体时解皮拆肉、挑筋敲髓了三个武者学习武术,黎墨也趁机学会了一些杀人技,但在面对这算计好的一击时,他也无能为力。

    他是人,不是神

    若这一剑真的刺实了,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黎墨动了,他动作中的身体以违反运动规律的姿态猛地向下一坠,本应刺入心脏的剑身没入左肩,带起一蓬血花,娇艳无比。

    黎墨看也不看刺入左肩的细剑,重心右移,脚尖极力外摆,舒臂握拳,以雷霆姿态打向握剑之人左胸。

    崩拳拗步侧身回击

    “轰”

    握剑之人吐血倒退,临退时狠狠抖动手腕,让刺入肩膀的细剑给予黎墨更大伤害。

    既然杀不了,那就伤得更重些

    血肉翻卷,黎墨一声不吭,移步紧追而上,聚力于一点,再度狠狠击在来者左胸。

    心脉俱碎

    握剑之人贴着墙,软软倒地,手中还兀自抓着剑柄。

    黎墨伸手欲要掰开对方手指拿出细剑,但双腿刚要弯下,身体却猛然僵住,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两个字来

    “滚开”

    似有黑影如泡沫般自黎墨身上破灭,他的自我又回来了。

    之前那对握剑者惊艳的反击完全来自于梦中身影,若是换做黎墨自己,怕是已经死在刺剑下了。

    “梦中杀我,现实护我,”黎墨冷冷地看着楼道中的尸体,“为何”

    “怕是想要夺身还魂吧”

    黎墨伸手稳住刺剑,没有急着拔出,因为那无疑会造成大量失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腿步入刺客刚才冲出的三楼靠边住户家中,客厅中两具新鲜的尸体跃入眼帘。

    一个是年轻的居家少妇,另一个,则是五岁的孩子。

    黎墨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弯腰向二人鞠了一躬,随后出门弯腰仔细搜查了一番两名杀手的尸体,很遗憾,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表明二人身份的东西。

    而在掀开二人蒙脸的黑布后,黎墨更是发现二人的脸像被硫酸泼了般完全毁容,根本看不出是谁。

    他们根本就是死士

    “是谁要杀我”

    “梦中人做掉的三名武者的家属”

    “不,若他们掌握了我的信息,报给警署和武术协会,所能调动的力量只会更强大,我也会更难逃命”

    “莫不是前身结下的仇家”

    “可是我继承的记忆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于此的信息”

    “难道还会有敌人凭空冒出来不成”

    黎墨想不通。

    “麻烦”

    他本想今日晚上和好好和梦中身影做个了结,结果突然遇到了这档子事,将他的计划完全打乱。

    “这里不能再待了。”

    黎墨将两名邻居和杀手的尸体藏到楼顶杂物间里,清理了一番血迹,延长他们被发现的时间,然后起身返回四楼家中,拔出刺剑处理了一番伤口,而后将一些药品和重要的东西装进手提箱中,换了身衣服帽子,走出老公寓楼。

    有死士背后的势力在,这起凶杀案最终肯定会牵扯到黎墨身上,他已避无可避。

    但比起这个麻烦,黎墨更想首先解决的还是梦中身影。

    “只有去那里了。”

    他最后看了眼这栋自己穿越以来住了一个月的公寓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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