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听了,却是嘲笑一声:“姨娘竟还看不透,三姐姐原与我们不是一路的。她自然有好前程,稀罕我们这两个落她体面的?换做是我,也不肯稀罕的,这年头谁个不攀高的?倒要往低处去!”

    “你个毛崽子知道什么!”赵姨娘骂道:“她再要强,也是咱们一路的。依着你这话,难道那一份家私落到你手里,你倒也给太太孝顺?面子上的东西,谁个不知道?淘洗完了剩下的,才是根本。”

    这话一说,贾环倒也无话可说,想了一阵,终究悻悻然道:“那如今怎么着?姨娘这里虽也打点了,终究回不去,三姐姐也要出阁了,我那一处越发没人使了。”

    “怕什么。”赵姨娘冷笑一声,因道:“你去寻彩霞她们,总先把太太的事打听明白了。这一年病两年的,横竖你也有了银钱,寻个前头会法子的马道婆一样的人,来个一回两回,她岂能熬得住?”

    这话一出,贾环不由怔住,心里细想了想,又觉极妙,忙道:“这法子倒不错,只怕事情一出,就要搜罗起来,未必能长久的。”

    赵姨娘冷笑道:“闹一回,便是二三日不得安生,只消她病着,来个二三回,也就是了。你仔细些,寻个法力高强的来,他们搜寻不到,自然也就妥当了。”

    贾环听了,十分欢喜,忙答应了去,自己且盘算一回,又有些跌足大恨:可恨自己竟糊涂了,没想到这一件,不然前头失玉的时候来一回,岂不千妥万妥?如今他又得了玉,纵然算计,只怕也有些妨碍。

    一行想,一行已是打定主意,先拿王夫人做法,若果然使得,再寻贾宝玉、凤姐两处,总将他们算计了,得了那一份家私,心里才是快意。

    而后自去寻他那一干渐渐有些结交起来的族中子弟人等,且去探访些僧尼道士人等,且不在话下。

    贾家旁人全不知他所想,虽因贾母亡故,各处都有些悲痛,又有宫中元妃,也是送了旨意来,十分宽慰父母诸人,才稍稍减去几分悲痛。

    而后或有持斋的,或有暗中做罢的,或有渐渐如故的,倒也不尽数。

    转眼又是二三月过去,眼见着寒风渐起,薛家已是将宝琴一应婚事打理妥当,便送嫁出阁。

    那梅家倒也是正经门第,虽前头做了些手脚,颇有些不如意,真个到了场面上,倒也是料理妥当。当日灯红酒绿,锣鼓笙歌,酒席办得也是十分妥当。

    三日后,宝琴归宁,言语间谈及婆家,夫婿倒还体贴,公婆虽是冷淡,倒也并不挑剔。薛家人等听了,都是松了一口气,又各个嘱咐一番,方又送她回去。

    这一桩事料理明白了,薛姨妈得了薛蝌宝琴之母的书信,托付薛蝌娶亲一件大事。她想着男子成婚,倒也是省事的,如今夏金桂又不比旧日,竟也渐渐有些安省的模样,正可料理了薛蝌,与他分宅子另过,两厢里干净。

    因此又将书信与薛蝌看了。

    薛蝌早在上京之前,便得了母亲嘱托,说是如今家业渐渐萧条,她又身子渐渐不如,有心使他们兄妹都于京中成婚,日后行商做事,一则能与薛蟠一房相互帮衬,二来也是他们兄妹扶持。这京城首善之地,银钱最丰厚,又有旧年的铺子在,原是三样妥当的。

    是以,旧年薛姨妈说邢岫烟与他,他便许了,如今再有这书信,自然应承了婚约。毕竟,邢岫烟虽是寒素门第,到底也是有一门邢家的亲戚,久在京中的,又有邢夫人这一层关系,银钱未必丰厚,关系却可以走动起来。

    何况,她生得端雅稳重,旧年邢夫人有恙,也是百般妥帖服侍,受了委屈,也是一句恶言不出的,园中人等知道的,无有不叹,他自然也听过一些,原是心中取中了的。

    这时候薛姨妈又如此说,他自然应承:“母亲书信嘱托,只恐劳动伯母受累,我们小辈岂有旁话的。”

    薛姨妈听了,倒也快慰,因笑道:“既这么着,咱们就立时料理起来。那刑姑娘也是不容易,早些娶进来,你们两厢安稳,和和美美的,我们这些长辈也就宽慰了。”

    一时说定,便料理了事。

    这一来,旁人犹可,只夏金桂听说后,却有些愤懑,一时想着旧年见过的邢岫烟,不过是个寒素丫头,生得平常,细论来竟还不如自己的丫头,不过稍有些体面罢了。

    前头说与薛蝌,也不为旁个,多半是为着那薛宝钗薛宝琴的好事,刻意与贾家攀亲,才使出的手段。日后结了亲事,自然越发好与贾家好说话了。

    想到这里,夏金桂便有些烦闷。

    前头她母亲着实询问,她咬定了必不肯合离,倒叫他们薛家快活,母亲也是无法,只得先拖延半年。她心里也是盘算着,这半年再瞧瞧,若是能有个什么法子出气完了,合离也罢。

    偏偏现在薛家家业去了不少,一应事情倒还稳着,她看在眼里,又想着自己青春年少,不免也有些踟蹰起来。这会子再听说薛蝌要做亲事,不免更有些心中发酸。

    薛家却浑不知这些个事,且寻了刑家商议。

    那邢忠夫妇虽在女儿份上平平,却也知道这一桩婚事不坏,又知薛蝌之母身子不好,自然情愿早做亲事,当即许了,立时操持起来。

    又因旧年是贾母保媒,尤氏婆媳居中料理,也占个做媒的名儿,两家不免托付她几句。尤氏虽不想料理,到底有着亲戚情面,且邢岫烟为人,她倒也听过几句,终究应了话。

    邢夫人知道,虽觉心疼,为着脸面也是出了些银钱帮衬。倒是贾赦知道了,因着亲戚情分,又有旧年邢岫烟侍疾等事尚有个影子,竟唤来凤姐,又自取了五百两银钱,使她添妆去。

    凤姐自然点头应了,回转时又想着旧年种种,自添了两百两,比着先前为黛玉、探春置办妆奁的例,添了些要紧的衣裳首饰等物,命平儿拿着匣子,跟着去了刑家一回,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话。

    那邢忠夫妇听着,自然感激,过后估算着银钱,不说贾赦,便是凤姐也比邢夫人爽利大方,又送的极有体面,不免心中暗暗有些嘀咕。

    倒还是邢岫烟心中有数,因劝道:“有了这些个东西,爹爹并娘也不必为了十分忧心嫁妆的事了。旁的东西纵然少一些,也没什么妨碍,倒是你们原没个营生的,还是再买个铺子田地,有个长久之计才是。”

    前头邢夫人一事,刑家自得了些田宅银钱的,只是那邢大舅原是嫡出,自然好的多半落到他手里,邢忠夫妇虽得了些银钱并一处小庄,却没个实在营生。前头又要为邢岫烟料理嫁妆,倒还商议着要把庄子卖了。

    邢岫烟深知父母为人,倒也不算坑家败业的,只是坐吃山空四个字,却是常情。幸而赌酒做耍一类的事,向来不做,饮食也是寒素寻常,竟还熬得住。

    如此,自然还是有个产业,每岁有个银钱收入,多则多收少则少收,也还罢了。

    这时候方这么说着。

    邢忠夫妇听了,倒有些犹豫,终究瞧着嫁妆已是丰厚,又分出一份银钱与女儿置办,却将小庄子先搁着了。至如再买个旁个铺子一类,两人还是摇头:“日后你富足些,只孝敬我们一些也还罢了。现今再要筹措,哪里那么容易。”

    说得邢岫烟也是无法,只得叹息一声做罢。

    薛姨妈浑不知这些,见事事妥当,心里倒也快意,又闻说王夫人似有些不爽利。她们姊妹之间,又住得近,自然去探望一二。

    见着王夫人,又比先前消瘦了些,瞧着精神倒还好,薛姨妈问了几句,见着倒与先前差不离,便也没十分放在心上,不过宽慰宽慰,说些家常世情而已。

    却料不得,这探望过后,翌日忽得就说王夫人大为不妥,竟有些神智不清。虽因着气力不足,却也是胡乱摔打,嘴里叽叽咕咕,也不知说个什么,竟是大闹了一回。

    幸而她身边有些婆子人等,忙将她抱住,又送到使人服侍,倒还没伤着自己什么。

    众人瞧着不对,不免想起旧日宝玉凤姐魇魔法那一桩,连日便将整个屋子搜罗了一遍,却没见着什么东西。倒是宝玉等人想起旧日的法子,忙取下他的玉,照样悬挂起来,那王夫人竟渐渐有些安稳下来。

    如此一来,贾政虽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也少不得打发人去赵姨娘处搜检,只是没搜出什么。宝玉等人满心焦灼,时时查看服侍,偏自己又是单弱身子,倒还病了一个。

    府里上下人等,越发有些不安。

    好在王夫人熬了二三日,神智渐渐清醒,又能吃些米粥,众人瞧着原是松了一口气的,未曾料着,后面竟有烧热起来。请了太医查看,竟也不中用,三四日后,便自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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