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贾琏顿了顿,才又道:“这战场上的事,哪里能有准数,休说未必能成,纵然真个能成,咱们现有爵位,又何必沾这个不自在。”

    凤姐听了,只啐了他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是情愿的,可贾琏素日是个什么性情,她也深知,原不是这一流的货色。且他那一句话也没说错,自家做官也容易,倒不一定必要如此的。

    旁的不说,如今这情势,内有贤德妃元春,外也有贾政他们,后面再过三五年,宝玉他们也自然起来了。哪怕中途有些小变故,大约的前景也能瞧见。

    她这么想着,外头一干人等只有更往好处看去。

    也是因此,贾家这里才稍有为惜春相看的意思出来,一干官媒婆乃至有些姻亲世交家的女眷,便纷至沓来。不过三四日,便有十来个人荐了过来。

    凤姐瞧着,也是请来尤氏,将内里的事说与她听,又笑道:“你瞧瞧这些帖子,一个个提起话头,便恨不得立时做定,说的倒是花团锦簇,内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儿。我原也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咱们家的女孩儿,自然要慢慢挑拣的。可眼瞧着一窝蜂似的过来,又有些姻亲世交的人家,竟也不好十分推辞,只得请你过来瞧一瞧。”

    尤氏翻了翻,便放下来,一面与凤姐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个,你这里且有这些,我那里越发连着门槛都要踏没了,连日里花簇簇的大轿子小轿子,也不管是个什么人——竟还有续弦的。话倒说得好听,什么好人家,又无儿女,也是头婚一般。你哥哥听了,放下帖子,抬脚就走,那官媒婆瞧见,才知道臊。”

    听她这么说,凤姐不由啐道:“她要知道臊,连这话都不能出口。休说旁个,四丫头才花样的年纪,做甚么续弦?何况这出身容貌。”

    “我也这么说。只如今这么些人,一时半日里,休说挑花了眼,就只瞧着这么些人,倒也不好立时驳回,只能咱们慢慢挑拣,好歹拖延一阵子,大家彼此面上好看些。”尤氏道:“我如今也只先收了帖子,后面给你你哥哥提一句便罢。”

    见她这么说,凤姐虽觉敷衍了些,终究也有道理,又想着自己应允惜春的话,因又笑道:“这还罢了。我倒有一桩事,想着你帮着参详参详。”

    尤氏便问什么事。

    凤姐将有意与巧姐择婿一件事道来,因笑道:“虽说年纪小,到底也十一岁了,转年便是十二,论起来,倒也是合该说亲的年纪。虽说咱们家婚事订得迟,可这一阵好些人家都为儿女说定了,我想着,横竖要与四妹妹说亲事,连着她一并相看,完了这一桩事也罢。”

    “这倒容易。”尤氏笑道:“只怕真个挑拣出来,你并琏儿两个未必能入眼——这小女儿养在跟前膝下的,哪里那么容易舍了去?”

    有此说笑几句,妯娌两人又商议了些旁的事,方才散了。

    凤姐去了茶汤,吃了两口,正预备歇一歇,忽得薛姨妈打发人来,下帖子请她明儿过去说话。

    “姨妈可说了是什么事?”凤姐问道。

    那人笑道:“倒也不是为了旁个,奶奶自然知道的,我们蝌大爷先前得了一个哥儿。前头因着事多,连着洗三也不曾好生办,我们太太瞧着如今百日,预备置几桌席面,也是尽一尽情谊。因如今京中的风俗也不大知道,便请奶奶过去商议。”

    听是这话,凤姐也自笑了,忙答应下来,又随口命平儿赏了他:“倒也凑个喜气。”

    那婆子自是欢欢喜喜得谢了赏,径自去了。

    倒是平儿笑道:“姨太太打发人来,怕是有心请咱们家的人呢。”

    “这是自然。”凤姐笑道:“前头她瞧着咱们家为了娘娘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不好意思搅扰。我们也是匆匆忙忙,前头洗三,也不过我去应付一句便罢。如今虽还有些事,大抵却是定了的,方有心请我们过去凑趣。论理,咱们也合该过去庆贺的——这说来还是两重亲戚呢。况且素日里也亲厚。”

    平儿听了,便问道:“既这么说,可是请姑娘她们也去散一散?这两年因着孝期,虽说是礼数规矩乱不得,但瞧着园子里几位姑娘小爷,也是闷闷的,瞧着倒叫人心疼。”

    凤姐想了想,仍旧有些迟疑:“论说倒也使得。只不知消得这百日在哪处办。若是薛家宅子里,倒还罢了,左右地方宽敞,内外隔开的。若是在薛二他那宅子里,却又小了些,宝玉去还罢了,三姑娘她们断乎使不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道:“明儿我过去,总问明白了也不迟。”

    虽这么说,但两家原就离着近,又是这样的喜事,不出半日光景,便满府传扬开来。惜春本还因为近日多有人登门求情,心里颇有不自在的,听说这话,想了想便寻了探春探问:“果然定了宴席,连着咱们也过去?”

    探春笑道:“大约是要瞧着地方。若是邢姐姐她们私宅,只怕地方狭窄未必妥当。若是姨妈她们那院子,咱们过去也不妨事了。说来,若往大了办,说不得二姐姐也能走动走动,也是娘家的亲戚呢。”

    惜春也是想到了这个,才过来询问,见她这么说,也自笑了:“这一向少有见她,若是能见一面,倒也是好的。”

    探春原知道她的癖性,怕是未必只为了这个,但如今诸事未定,倒也不好十分说破了,便知一笑,且与她说些家常琐碎,闲谈一回,又下了一回棋。

    正是手谈的时候,偏黛玉摇摇晃晃从外头进来,瞧着惜春竟也在,不由含笑道:“我来得不巧,倒是饶了你们的雅兴。”

    探春将手中一枚黑子放下,又着侍书倒茶来,且与黛玉笑道:“不过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黛玉接了茶盏,只稍稍抿了抿,便站在旁边看她们落子。

    只待一局罢了,三人又各自坐下,黛玉方提了一桩事:“前儿紫鹃回来,却提了一桩事。我想着,这事可大可小,如今府里有连日连月忙乱,你们未必留意,便过来说一句。”

    探春便问什么事。

    黛玉道:“去岁年景不好,谁知今岁也是一般情景。我想着前两个月,府里粮米短缺,竟要往市面上买,偏那会子也都是些陈的。现今倒不如早做预备,也免得明岁又要添一桩事。”

    “林姐姐也虑起这些个俗务了?”惜春听了,不由一笑。

    探春原还斟酌着,听了惜春这话,便横了她一眼:“你也只如今说两句罢了,等明儿大事定了,怕又是一副模样儿了。”

    惜春不觉两颊微红,因嗔道:“三姐姐说的什么话!”

    她如此,那边黛玉原是心细多思的,因她们姊妹两句话一搭一唱,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上,因啐了一声:“她如今跟着凤姐姐一并料理家事,自然也学着贫嘴打趣人的那一套儿。”

    “好好好,原是我多嘴。”探春见她们都脸热起来,因想着自己也是有婚约的,且说着正事,便一句话将事情带过,转而与黛玉道:“这事倒容易,不过花一抿子银钱罢了。只咱们家的米也分有几等,里头三四样细米,倒须留意着,二来也须斟酌着采买的数儿。我明儿与凤姐姐商议商议再定。”

    黛玉道:“你留心便是。我明儿便不过去了。”

    探春也不追问她有什么事,只道了一声好,又闲谈一回,留下两人用了饭,方才散了。

    惜春自无旁事,倒是黛玉回去,便与紫鹃道:“过两日便是母亲的冥诞了,如今府里事多,现又有那边薛家百日宴席,大约也要请我过去,一发不好惊动了人。你明儿打发人过去,让姨娘他们代我并瑞哥儿祭奠一回。我们这里洒扫布置,也是一样的。”

    紫鹃点头应承下来,转头叫来春纤等人,各处吩咐,预备明儿的事。

    黛玉瞧着,心里却还是闷闷的,自己倚在榻上,瞧着窗纱上的竹影,不觉出了神。还是紫鹃料理完了事,往屋内一寻,方瞧见她这么个模样。

    凡是父母冥诞,清明年节祭奠等时候,黛玉常有这等神态,也不为旁个,不过思量父母,伤感身世罢了。

    紫鹃也是见惯了,因端了茶进去,笑着道:“姑娘,前头洗三也还罢了,如今那薛家设百日宴,虽说是小辈,到底是一桩大喜的事,何况邢姑娘旧年也与咱们好的,必要备个礼儿才是。”

    “这何必问我,不过是那么些礼数罢了。”黛玉道。

    紫鹃因笑道:“虽这么说,到底也要问过姑娘才好。再说了,如今也未必过去的。”

    “这又怎么说?”黛玉这才回过神来,因问紫鹃。

    紫鹃道:“虽说姨太太许是会在这边宅子里料理,也显得堂皇大气些。可到底蝌大爷已是搬出去自住了,二来,总要顾及那位夏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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