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闻说,心中盘算一二,也自点了头,笑着道:“既这么说,我也能放心了。只是这样的事,终究要与蝌兄弟提两句,他们嫡亲的兄妹,自然与旁个不同。再者说,既然那江大爷人品才干不俗,与他结交,原也是好的。”

    薛姨妈自是应承,且笑道:“休说蝌儿,就是你哥哥好了,我也想他多多结交往来呢。”

    母女两人一行说罢,又去看了薛蟠一回。

    薛蟠如今已是好了大半,不过皮肉还未痊愈,不免有些躲羞之意。

    他见母亲妹妹过来,两人都面容疲倦的,倒有些羞惭:“都是我无能,竟要母亲妹妹操劳担心。”

    薛姨妈看着他,也是两眼含泪,因拉着他的手道:“你要从此知道轻重,我们就是忙个十倍,也是心甘情愿!”

    宝钗心中也有些酸涩,却还是劝道:“妈何必伤心?哥哥能大安,原是好事呢。依着我说,竟是叫红药过来一问,也就知道了。”

    这红药本是后面夏家打发来做陪嫁的丫鬟,因小心殷勤,为人行事也极妥帖,既能服侍夏金桂,又能顾全薛家这边,素来有些信重的。

    哪怕因夏金桂的事出来,另外三个丫鬟都被逐了,独这一个因素日行止,倒还留下。

    又因薛蟠病倒后,一应大小事体都是她尽心照拂,凡百的事都知道,就算后头又给这一处派了几个丫鬟来,终究还是她料理这些。

    所以宝钗方如此说。

    薛姨妈听了,也点头道:“我倒糊涂了,原该叫她来的。”

    一行说着,她却又有些疑惑,因道:“平日里她都尽在的,怎么今儿竟没瞧见人。”

    薛蟠咳了一声,道:“说是打发人去厨房拿吃食,左等右等没见着,就过去瞧瞧。”

    这也是随常小事,薛姨妈并不放在心上,点一点头便做罢。

    倒是宝钗略略留心,打发人往厨房问了一句,听得说果然去要了汤羹,方才做罢。

    转头,她便又打发人请来邢岫烟,商议后面搬家一事。

    先前多少因为夏金桂之故,两家方才分隔两处,如今夏金桂一去,薛蟠又养病,两处竟多有倚仗薛蝌奔走照料,又有宝琴,也是在黛玉处盘桓许久了的,也必要搬回来。

    因此,宝钗便请来邢岫烟,细细商议此事。

    邢岫烟原就看重宝钗,且两处本是极近的堂亲,同在京中,更该彼此照应扶持的。连着薛蝌也早早嘱咐了的,她岂有旁话,只听了一阵,便笑道:“我们也这么想呢。两处人口本就不多,如今外头世道又不甚稳当,合该住在一处,彼此照应扶持,才是个正经道理。”.七

    宝钗叹了一声,道:“倒是难为你们两次三番搬动。”

    邢岫烟听了,笑着道:“也不过打发丫头婆子收拾收拾,几辆车的事罢了,哪里值得姐姐说道?要细论这些来,倒是姐姐与我们生分了。旁的不提,琴妹妹的事,也不知姐姐帮衬了我们多少!”

    提起薛宝琴,宝钗倒微微笑了笑:“她原也年轻,性子也好,不过一时遭际艰难罢了。便没有我,她自家也能想回来的。只是从此后,咱们少不得为她打算打算是真。”

    邢岫烟含笑应了。

    宝钗见事料理停当,回头便禀了薛姨妈,又低声道:“我想着,妈竟要跟蝌弟提一句才是——刑家如今没了人,只剩一个老娘。前头蝌弟接过来孝敬,本是好意儿,如今搬到这一处,到底要提一句半句的。偏这话不大好说,他们年轻,未必好张口,索性妈开口提一句,旁的都由他们自家收拾去。”

    薛姨妈自应承了。

    后头寻了薛蝌,她便将江霖并邢老娘两件事,都细细讲明白了。

    听到前面一桩,薛蝌就变了脸色,忙自谢过薛姨妈并宝钗留心关照,又皱着眉头,因道:“那位江大爷,虽是人品出众,听得说,却是早有属意的人,伯母竟不必再提了。妹妹虽婚事不协,终究年轻,咱们再细细挑拣一桩好姻缘与她方是。”

    薛姨妈听说,虽有些可惜,却也只是嗟叹一声,并无勉强之意,反是一叠声应了话,又笑道:“你放心,琴儿的事,我们岂能不留心在意的?既然这一桩婚事不得成,往后再细细挑拣好人,也就是了。

    只是我这些时日听来,那位江大爷倒似是个人物,我们家如今也似旁人一般,都是遭了劫难的,虽有亲戚,倒也要结交些人家才好。你兄弟如今将养身子,再者说,他也是个莽撞的,休说结交,没得竟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数来数去,竟也只能指着你外头奔走,往来应酬。”

    说到这里,薛姨妈倒是忘了旁话,一时想到旧年的事,不觉泪下沾襟,忙拿了帕子擦拭。

    薛蝌见着,也是触动心肠,思及旧年父亲叔伯人等在世时,何等的煊赫热闹,后面一旦人去了,休说官面上的人,就是银钱往来的人家,也一年少似一年。

    如今也连保全一点家底,也多有为难。

    想到这里,他不由道:“伯娘也不要太伤心了。如今好歹咱们一家子都平安,就是银钱商铺损失不小,我们慢慢打理积攒,终究不怕不回转的。”

    这一番话说得薛姨妈含泪点头,他又应承了结交江霖,定了搬家的时日,连着宝琴处,也是估摸着时日,预备自己先去说宽慰宽慰等。

    及等人去了,薛姨妈回房说与宝钗,方含泪道道:“亏得有他一个,不然咱们娘儿俩,外头越发没个主张。只盼你哥哥经了这些个事,果然能改过了,也就罢了。”

    宝钗宽慰几句,心里也有几分伤感,后面随薛姨妈一并去了宝琴处时,不免带出二三分。

    宝琴心里隐隐有所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后面黛玉过来探视,她却不免有些喟叹:“怕是为了我的事。”

    谁知黛玉听了这话,却想到先前宝玉所说,不觉触动了心事,陪着坐了一回,宽慰了几句家常,她回去后,却立时唤来紫鹃,且将这里的事又提了两句。

    这等事,紫鹃虽没这时代女性的那等羞涩,究竟浸染日久,面上也略略露出一点退却的意思。

    黛玉见着,只当她女孩儿肚肠,不肯说这些话,便拉住她,郑重道:“若是往日里,我再不提这个事——实是这样的事,本也不该我们女孩儿提的。可经历了这么些事,有些话,你不避嫌隙为我筹划打算,如今换了你,我也不肯为了些脸面,倒不细说。”

    有了这话,紫鹃一怔,果断将先前那点羞涩抛到脑后,因道:“姑娘有什么事,只管说与我。”

    黛玉便将宝玉所知,薛家有意为宝琴提亲,联姻江霖一件道来。

    里头夹杂宝玉所知,并今日宝琴所言等,却是从头到尾,十分合情合理。

    提起这个,紫鹃还知道如今那薛蝌,正与江霖一并做事:如今京城局势一日稳似一日,不免越加将筹措军粮,提拔将士等提上日常。那宋佑康本是有谋算的人,也是颇经历了军阵事项,又不拘旧事,提拔了一些人才,如今三五个月过去,竟渐渐有了些气候。

    只是,薛宝琴与江霖……

    紫鹃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薛宝琴品貌才情,原是人尽皆知的。有这么个人,凭是什么天仙,面对着她,也不免有些惭愧。只是,她却也信得过江霖——同为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又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若是没有一点信重,有些事再不用提。

    黛玉轻声道:“你这么个人,自然心里都是有数儿的。只是你跟我一般,原没有父母主张。我且有外祖母舅舅,你却是单身儿独个在这里的,越发没人主张,有些个事体,也张不得口。”

    紫鹃一怔,因道:“姑娘的意思是?”

    黛玉微微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双目粲然,竟一扫旧日多愁之感,平添三分明亮:“我与宝玉商议了一回,也禀告了舅舅,如今想着将你认作金兰姐妹。这婚姻之事,也自然有我们帮你操持。”

    听到这里,紫鹃由不得怔住,半日才道:“姑娘……这,这怎么使得?”

    据她所知,这样的事从来没有过。

    就如同宝钗探春所见,瞧她们这些丫头如同猫儿狗儿一般,并不十分留神在意,纵然黛玉有所不同,可能做到这一步,也着实出人意料。

    黛玉含笑道:“难道你为我们做得那些事,竟还不值这一个名分不成!我们多受你恩典,若连一点报答也不知道,岂能算是人?就算不提这个,只你为我一片心,也是尽够了。”

    紫鹃心里微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黛玉见着,不觉抿嘴儿一笑,回头便将这事说与宝玉。

    宝玉见说,十分欢喜,拍手笑道:“果然好,合该我们帮衬一把,将这一件好事完满料理了。一则全了你们素日的好处,二来,江大哥素日待我们也极厚道的,也是投桃报李之意。”

    因此说与贾政。

    贾政闻说,抚须想了想,倒也没有旁话,点头道:“虽说齐大非偶,可既是亲眷,又共患难过,倒也不提这些。咱们帮衬一二,也算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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