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问脱口而出,语气里也充满嘲讽。

    江孤云张了张嘴,下意识还想接着说,他还有话没说完。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阴沉下脸重重闭上嘴。

    除了区分幻象的标准外,江孤云还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应对幻觉的准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回应,不接触,全当其不存在。

    可现在他却没能克制住自己,打破了规定的感觉让他极为不快,浑身上下都充满不适。

    江孤云紧紧抿起唇,即使这次的幻象身份不同,他也应当熟视无睹,就像对待其他幻象那样。

    果然,即使是虚假不存在的幻觉,这个男人也和生前一样讨厌,那双眼里充盈的感情也令他作呕。

    男人浑不在意江孤云的反应,他笑吟吟指了指右边,“我们等你。”

    江孤云捏紧拳头,不能回应,不能被幻觉牵着鼻子走。可他的身体却如同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强行违背他的意志,偏头看向右边。

    右边副驾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他的绅士杖安静靠在座位上。绅士杖的外表并没有变换,却无端端多出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魔力。

    江孤云目不转睛盯着绅士杖,没有幻视,也没有多余的幻听,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这根绅士杖。

    优雅的绅士杖在他眼中无限放大,杖身光滑、黑亮、笔直;杖首则是圆形银质的,并非常见的各种动物造型;向下的银质杖柄部分则雕着蜿蜒盛开的玫瑰,花朵与枝叶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杖中藏了一把开刃长剑。

    这把长剑甚至不需显露出来,就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围绕着它,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蛊惑。

    江孤云喉头滚动,他唇瓣变的干涩,脑内清楚描摹出长剑形状,剑身白亮到反射出刺眼寒光,剑锋极为锐利,可以轻易割开人的皮肤与肌肉。

    强行闯入脑海中的幻象一遍又一遍重复,就像站在悬崖高楼边的人会忍不住不断想象跳下去一样,江孤云也忍不住一直想象长剑割开他的手腕或是脖子,脆弱的皮肤顺滑的裂开一条长缝,暗红的血液从中奔涌而出……身体慢慢变的轻盈,灵魂终于得到解脱。

    心理学上说,这样的强迫想象是大脑在警告人有危险,大多人会对幻象感到厌恶恐惧,进而远离危险源。

    但江孤云不一样,他不仅不恐惧,还为这样的想象心花怒放。

    他本能的雀跃,呼吸变的急促,心脏急速鼓动,心底突然涌现出强烈的冲动与渴望——他迫切想将幻想变为现实。

    ——有一件事女人幻象没有说错,那些幻听确实是他内心的声音,他早不想活了。

    江孤云直勾勾盯住绅士杖不放,原本死气沉沉的蓝眸光芒大盛,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亢奋的薄红。

    他抑制不住这股子冲动,右手迫不及待向安静矗立的绅士杖探出。

    “卧槽,不要啊!”

    清朗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江孤云陡然惊醒,他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杖柄,并将杖中剑拔出了两指宽。

    仅露出两指宽的剑身上倒映出他难看的脸色,他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些微汗迹,最里面的衬衣也被后背渗出的冷汗打湿。

    若没被这个插曲打断,江孤云九成九要等真的伤害到自己才会回过神来,就像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被提前打断是件好事,但江孤云却并不觉得开心。

    他仍握着杖柄不愿松手,之前那些激动喜悦纷纷远离了他,取而代之席卷他全身的,是庞大的失落与空虚。

    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一样,冷风灌入其中又毫不留恋的离开,空荡荡的难受。

    江孤云身体绵软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他呼吸微弱,蔚蓝色双眸重新变回了死寂的大海。

    真无趣,江孤云的五指摩挲着杖柄,他无神的双眸随意盯着一点,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

    天然卷少年就在这时咋咋呼呼、蛮不讲理的强势闯入江孤云的视野。

    车外,少年蹦蹦跳跳围着他的车转圈跑,还带着紧跟在他身后的狗。

    “狗哥,你咋竟盯着我屁股咬呢?”江孤云车的车窗是特制的单向玻璃,少年就不知车内有人,一个人上蹿下跳,逼逼叨叨,“不骗你,我真不好吃!而且跑半天了,你怎么也不晕呢?”

    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彻底将江孤云从魔怔了的状态中拉出,他将绅士杖扔进车内的储物箱,车外的少年还没有摆脱大黄狗,他活力十足,像精神奕奕的小翠竹一样,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江孤云不由得眯起眼,这股生命力让少年身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和这黯淡无光的灰暗世界格格不入。

    他左手摸索到左边车门上的一个按键,而后按下。

    楼飞星心有点累,大黄狗耐力好的惊人,更过分的是转了半天圈也不带晕的!

    说好了的,狗和人一样转圈会晕的呢!

    他琢磨着要不要换个方法,就听见一声轻响,而后被他绕着跑了数圈的车子,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楼飞星:?!!!

    他被吓了一跳,腿肚子都不由得发软,一瞬间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

    但楼飞星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是车内有人!

    他大喜,一个箭步窜上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再关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大黄狗慢了一步,被关在了车门外,它在车门边来回打转,不甘地狂吠。

    楼飞星嘚瑟的翘起嘴角,贱兮兮的朝大黄狗做了个鬼脸。

    嘿呀,还是他赢了!

    楼飞星压下翘起的嘴角,他边转头边说:“谢谢谢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报字说完,他刚好一睹救命恩人的真容,瞬间——一眼荡魂。

    楼飞星是个颜控,打小就喜欢好看的人,不论男女。

    但他从未遇上过像江孤云这样完美符合他审美的人,就算是他最喜欢的明星乔桥——曾多次登顶全球最性感男人排行榜的电影演员——也不及眼前男人的一丁半点。

    这一眼就摄走了楼飞星的全部心神,剩下的话自然卡了壳。

    他着迷地看着江孤云,不论是蔚蓝如海的双眼,还是高挺的鼻梁、薄而颜色浅淡的双唇,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心尖尖上,完美的没有丝毫瑕疵。

    男人戴着一副无框方型眼镜,黑色长发在发尾被系住搭在右肩肩头,内里穿着西装三件套,最外套了层黑色大衣。大衣上毛绒绒的白色毛领轻柔裹住他的脖子,簇拥着他英俊的脸庞。

    他就像一名优雅的艺术家,也像是从中世纪走出来的绅士贵族。

    男人倚在真皮座椅上,只有窗外的一点微弱路灯灯光将他照亮。

    楼飞星却觉得他整个人都闪闪发亮,熠熠生辉,是这世界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叫整个世界都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楼飞星不禁感叹,他错了,封建迷信还是有点可信的,今天是个大吉日子没错。

    如果被狗追是为了和这个男人相遇的话,他愿意天天被狗追。

    还有乔桥,对不起了,以后你在我心里最高只能排第二位。

    楼飞星越看江孤云,越忍不住夸赞:“先生,你真好看。”

    江孤云垂下眼,见少年眼底是纯粹的欣赏与赞美,而无欲望才彬彬有礼道:“谢谢。”

    他扫了眼少年鼻尖上冒出的汗珠,取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我想……小先生你需要这个。”

    楼飞星耳根一酥,心尖一软,没想到他连声音都这么扣人心弦。

    他边道谢边接过江孤云递来的纸巾,没想到嘴跟着一秃噜,“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然我以身相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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