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登上证人台的检察官方面提出的证人是今野荒树。

    今野的年龄,看上去和村田和彦相仿佛。一般的裁判,大多是检察官方面首先证实犯罪事实,至于被告人的性格及其他附带事项的证实,根据情况,或者放在后边去做,或者在辩护人方面进行询问时,抓住机会进行反询问。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尤其是象现在这样被告对起诉事实大部分都加以否定的时候,公审部的检察官也感到难以处理。首先找几个能够证明被告的性格的证人,给人造成一种被告的话不可置信的印象,然后再进入证实犯罪事实的例子,我也经历过几起。

    今野荒树今年五十一岁,和朋友合作开了一个小型的商业公司,他是公司的常务经理。

    当然,同样是商业公司,有几十亿元资本的大公司,也有比街头的个人经营的小铺稍微大一点的,可以说是千差万别。今野这个“曙光商业公司”的名字,我一次也投听说过。

    “证人认识被告吗?”检察官首先循例问道。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在这次战争中,我们是同一个部队同一个连队的,战后被俘到西伯利亚去的时候,我们也在同一个收容所生活。回日本以后,由于工作关系,我们也有所接触。”

    “那么,我现在按顺序问一些问题。证人是什么时候应征入伍的?”

    “一九四一年九月,在原籍奈良市应征入伍,同年十月开到中国东北地区,在那里整整呆了四年,一直到战争结束。”

    “证人和被告是同时应征,在问一个连队吧?”

    “是的……”

    “部队驻扎在哪里?”

    “在这四年当中,驻地经常变动,尤其随着太平洋战争南线战局恶化,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全都动员起来了。”

    “说得简单明瞭,很好。战争结束时驻扎在哪里?”

    “当时驻扎在北满的满洲里二百公里后方的虎铁山,那里可以说是国境一旦发生战斗,马上可以前往救援的二线部队的基地。那个地方一般人都不大知道,但却集中了大量的武器、被服、粮食等物资。”

    “那么,苏联军队开始入侵的时候情况怎样?”

    “当时,我们当然以为要开到第一线去救援。但是,关东军首脑部的方针,已经达到混乱昏迷的极点,不能及时下达果断的命令。我记得在战斗开始后的第二天,接到了退却的命令,并叫尽量把物资运走,剩下的全部烧掉。在我们按照命令行动中,于八月十五日战争宣告结束,向苏军投降了。记得是十八日,我们纳入了苏军指挥之下。”

    “当时证人是什么军衔?”

    “是陆军步兵上等兵,眼看就要升兵长【注1】了。”

    “被告呢?”

    “他是二等兵。”

    “同一个时期入伍,同样年龄的两个人,为什么差那么多呢?是证人晋级晋的特别快吗?”

    “当然,若是干部候补生考试合格的话,另当则论。不过我的晋级情况,也不过是比一般的人稍微快一点罢了。”

    “就是说,一般的成绩也能当上上等兵啦。”

    “是的。”

    “那么说,被告在这四年当中,就是到最后,连一等兵也没当上,至少可以说他在部队的成绩在一般水平以下啦?”

    “客观地说来,是这样。”

    “被告即使没被提到军法会议上去,在连队内部受过处罚吗?”

    “以侮辱长官的理由,他受过三次禁闭处分。但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详细情况我也记不得了。”

    “莫不是被告在部队有什么危险思想吗?”

    “你知道,部队这种地方,往往非常简单地给一个事物下结论。因为他是新剧演员,在入伍的时候就被人怀疑有赤色问题,从而受到了监视。在他受禁闭处分的时候,长官的头脑中不能说对他没有某种程度的先入为主的成见。但我认为,至少在部队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左倾思想。”

    “那么,被告的成绩不好,并非来自思想问题,而是来自他性格的原因喽?”

    今野荒树稍事踌躇,歪着脑瓜沉思片刻以后,开口说道:“军队这种地方,是一个与一般生活、一般社会隔绝开来的独立世界。他的行动,在一般社会的一般情况下,是不成为问题的。我不认为他当时的性格有什么特别或者不好的地方,但是,在上级军官的眼里,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好啦,战争结束以后,你们在哪里的收容所来着?”

    “在贝加尔湖以东约五十公里的顿巴斯收容所来着。”

    “在那里大约呆了几年?”

    “我是一九四八年七月被遣返回国的,他比我早一步,是五月被遣返回来的。”

    “有先有后,是为什么呢?”

    “我想是因为船只关系或别的原因。我们囚犯是不允许对苏方的事情加以议论的。”

    “听况在那里要‘洗脑子’,进行共产主义教育,有那么回事吗?”

    “有的。”

    “被告在那种教育中成绩怎样?”

    “他好象比我们进步得多,记得在全收容所也算数得着的好成绩。”

    “是因为以前他就对共产主义思想感到兴趣、产生了共鸣,所以进步才快吗?”

    “这方面的情况,我可一点也说不上来。当时我们都是一心一意想早一天回到日本,所以简直就象背诵军人敕谕那样拼命地背诵共产主义纲领——虽然现在全都忘掉了。”

    “那么,被告比证人先回到日本,是因为作为共产主义战士而特别把他挑选出来的吗?”

    “当时好象也有这种说法,但那是苏联方面的秘密,事情究竟如何我也无从知晓。”

    “他在收容所里的生活态度,和在部队时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当时大家都显得意气消沉,而他却依然如故,不,好象反而比过去更加意气风发起来。”

    “可是,收容所的环境和物质条件不是比部队恶劣得多吗?”

    “那是千真万确的。”

    “那么,被告反而振奋起来的原因当然是来自精神方面啦。能不能说是因为被告对苏联人宣传的共产主义理论产生了共鸣呢?”

    “我想……是这样。”

    “那么,我要问一问你们回国以后的情况。证人回国以后做的什么工作?”

    “最初身体实在弱得很,在老家静养了大约半年。但也不能总是那样晃来晃去的。一九四九年找了个门路来到了东京。工作换了好几个公司,一九五三年到现在的公司工作,一直到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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