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攻玉 >第99章 第 99 章
    四月二十五,香象书院正式开学。

    天刚蒙蒙亮,书院门前的大街就停满了各府的犊车。

    为着这一天,各府已经提前筹备好些日子了,拂晓一开门,下人们就络绎不绝往内搬送箱箧,似是知道书院规矩大,个个谨言慎行,门外毂击肩摩,门内却连交谈声都不可闻。

    滕玉意与杜庭兰是最早来书院报道的,一入内便有女官带她们前往寝舍。

    正如皇后所说,那回在乐道山庄拟的几个好名字全都用在了书院各处。

    教经史的书阁名叫探骊院,这是当初武绮献的。

    教音律的书楼名叫东游楼,这是郑霜银献的。

    娘子们的寝舍名叫自牧阁,为户部尚书柳谷应之女柳四娘所献。

    寝舍分下来是两人一个套阁,因学生中大多是世家女子,特准许每人带一名婢子,但不能在房中置膳,更不能在房中饮酒作乐,所有学生一律要在思善阁用膳。

    晨间有早课,晚间不得擅自出入书院,至亥时中必须就寝,就连三餐的餐飨也都各有定制。

    滕玉意和杜庭兰分在同一套寝舍。

    杜庭兰住在东厢,滕玉意住在西厢,中间是个小小的起居室,杜庭兰身边留了大丫鬟红奴,滕玉意在春绒和碧螺之间犹豫了许久,想起两婢中碧螺梳头更快,而梳头快就意味着她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于是忍痛选择了碧螺。

    春绒为此哭红了鼻头,想着将有一个月见不到娘子了,直到临走的时候还在抹眼泪。

    姐妹俩住在东边寝舍的中间,右边是彭花月姐妹,左边是郑霜银和侍中邓致尧的孙女邓唯礼。

    再过去,便是李淮固和柳四娘的寝舍。

    武缃武绮不与她们住在同一排,而是则住在对排的寝舍里。

    李淮固出来时,滕玉意留神打量她,李淮固是大病初愈,脸色难免比头些日子差些,好在体态袅娜,这一病非但不减容色,反倒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

    不一会,皇后驾临。

    学生们噤若寒蝉,捧着绢候在前庭。

    时辰一到,两位院长、四位女官、应邀前来观礼的几位大儒,连同礼部尚书,同升鼓箧之礼。

    典礼参照国子监升学的流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皇后为鼓舞她亲自挑选的这第一批学生,说了好些勖勉之词。

    皇后训话时不经意望了望底下的杜庭兰,这孩子的那份文静又与旁人不同,不是装出来的,是当真宛如一尊柔美庄严的菩萨像,那小大人的模样,真是越看越招人爱。

    皇后训完话,滕玉意才敢将视线平视前方,不出所料,她在皇后身边见到了蔺承佑所说的那位简女官简明秀。

    简明秀是洛阳大儒简文清之女,也是四位女官中最年轻的一位,约莫二十岁出头,据说跟父亲一样文藻宏丽,为着继承父亲的书院,立志终身不嫁。

    举行典礼时,简女官始终不曾看过底下。

    她是司读女官,所谓司读,指的是掌管学生们的课业。

    待学生们依次缴完束脩,礼就算成了,皇后起驾回宫,刘副院长带领学生们伏拜相送。

    滕玉意本以为今日不过是升礼入学,礼毕就会让她们回寝舍整理箱笼,哪知女官们紧接着就带领她们到探骊院上课,第一堂正是大经之首《礼记》的首卷,而讲课人正是由副院长刘夫人。

    刘夫人素来不苟言笑,教书时更是不怒自威,学生们端坐在席上,个个大气不敢出。

    滕玉意怕自己不小心打呵欠,只得咬紧牙关。

    昨晚她为了收伥鬼大半夜才回府,早上天不亮又起了,捱到现在早已困了,若是教些新鲜的她或许不至于打瞌睡,但这些经史她十岁前就背熟了,实在叫人犯困。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暗自打量左右,彭花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彭锦绣的脑袋却早已一磕一磕的了,负责司律的白女官巡视到此处时,用戒尺轻轻敲了敲彭锦绣的几面。

    彭锦绣猛一激灵睁开眼睛,依据书院守则,被司律女官发现上课偷懒,下课后需得将当堂的功课手抄二十遍,这下她哪敢再瞌睡,只能望着桌面欲哭无泪。

    那头彭花月似是嫌妹妹不争气,忍不住对妹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未几,刘院长开始发问,这问题很深,也很活,起初无人应答。

    不懂的,自是不敢随便接话。

    懂的人,例如杜庭兰稳重内敛不喜出风头,是不愿答;

    郑霜银性情孤傲,觉得问题太简单,是不屑答;

    滕玉意入书院是来找凶手的,可不是为了表现优异嫁给宗室子弟的,是懒得答。

    刘院长等了一晌没等到人接话,干脆往下一指:“武缃,你来答。”

    武缃一字不错地答上来了,末了还温和地引申了一番。

    刘院长边听边颔首,滕玉意讶然打量武缃,这问题答上来不难,但武大娘的这份见地属实让人另眼相看。

    这不只需要熟读经史,还需有一份极高的领会能力。

    不过再一想,武中丞的才名历来不输郑仆射,武家大郎武元洛也有神童之名,武家满门都是绩学之士,武大娘有此学识也就不出奇了。

    她细细打量武大娘,相貌比妹妹武绮更柔美,只是性情不如妹妹武绮活泼,滕玉意与武二娘算是很熟了,可也只与武大娘才说过几句话,只当武大娘天生害羞,没想到人家只是善于藏拙而已。

    回想起来,武大娘也是在退亲之后才开始频繁露面交际,依滕玉意看,段青樱处处都不如武缃,郑大公子应该是眼睛漏了风,才会在定亲前跟段青樱有了首尾。

    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也被段宁远摆了一道么,滕玉意在心里冷笑,世间男子无不喜欢见异思迁,婚约在身也拦不住他们头脑发热。

    忽又想起阿爷和阿娘,当初爷娘那样恩爱,阿娘去世时身边却只有她一人,阿爷他——

    想着想着,她心里就仿佛结了冰渣子,只余一片冰凉。

    刘院长果然对武缃大加赞许,令简女官将武缃的答话记下来送到宫里给皇后过目,又说:“往后出题时,凡是答得好的,都会在记在各人的操行簿上用做日后评优之用,答案尤为出彩的,会即刻送呈皇后。”

    言下之意是学生们的言行都会及时反馈给宫里,往后需得勤勉自省。

    众人惴惴应了。

    上完这堂课就到晌午了。

    学生们送走刘院长,自觉精疲力尽,便相携到思善阁去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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