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不纯臣 >第481章 四七九
    纪逐鸢被人叫走后,沈书翻个身继续睡觉,睡醒起来穿好卫兵服,找到唐让,要求巡营时也把他算上。

    唐让大吃一惊:“算了吧。”

    沈书坚持要跟其他士兵一样轮守,唐让一脸为难。

    “不会连累你挨骂,我哥那边我去说。”沈书想到堰上看地形,唯有巡哨最方便察看。而且他也想看看纪逐鸢平日都做些什么,自己也做一遍。

    一天下来,站完最后一趟班,沈书已经有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纪逐鸢则到深夜才回来,他脱下铠甲,到床铺旁摸了摸床上,确定有人,这才脱衣服钻被子睡觉。

    接连数日,沈书都没告诉纪逐鸢巡哨的事,雨势在月中终于得到控制,吕珍从绍兴城里派人日日出城巡守。而抱姑堰上下,扎满村寨,将远近的乡民聚在一起,河中立起排栅,阻挡船只。零星的攻击只发生了四次,沈书碰上过一回,敌人只有数十,击退之后,有人要追,沈书便以“穷寇莫追”为借口,拦下同队的人。

    而且沈书发现,纪逐鸢的手下似乎是得了他的命令,极少会直接下狠手把人杀死。如此一来,纪逐鸢的战功自然上不去。不日绍兴传来消息,军器局查人贪军粮军饷,霸占民女,戴、张二人俱获罪调离,改由当地镇抚所知事代领职责。

    “罚得好。”纪逐鸢看了一眼。

    农民军纪律不好是常事,端看统帅约束是否严格,各级将领头目是否忠诚,因此戴、张二人所犯,实际上许多将领都犯。这里头的水极深,沈书没有同纪逐鸢详谈。而是把张隋送来的密报交给纪逐鸢,说是,胡大海新近得了个军师,许多事都是出自此人的谋略。古怪的是,胡军往往迟一步,譬如说欲扑东门,东门就增设了防御,欲决某堰,吕珍便增派人去看守,使胡军无处下手。而胡大海更带了一队苗兵,这一队人马完全不听号令,全凭自己行事。

    纪逐鸢看得眉头皱了起来。

    “胡大海身边,也混进奸细了。”纪逐鸢道。

    “未可断言。”沈书沉吟道,“吕珍能守绍兴三月有余,这仗就不好打了。”

    “使数倍之兵围困,迟早会因粮绝而投降。”

    纪逐鸢所说,也是沈书最初的看法,但近日沈书同一些士兵混在一起,发现因为自己其实效忠朱文忠,而小看了淮军统帅。吕珍在军中声誉极高,沈书虽不赞同过度的身先士卒,吕珍的事迹却传遍了整个军营。

    所有淮军士兵对吕公如何爱护兵士,如何忠勇无匹都如数家珍,在下层兵士中,大家对打败胡大海来袭还是很有自信。这也源于吕珍来绍兴之后,对所有城墙进行大规模改造,至于粮食的问题,吕珍要求不许贩米出城,以官府出具的文券兑米,固然损害商人的利益,却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军队的口粮。再则,城外作为主战场,吕珍便让士兵在城内帮助居民开辟自家的院坝和土地,主要种些豆类,豆类生长周期快,亦可饱腹。绍兴城内水网密布,向来是不缺鱼鲜一类的食物,总也饿不死人。

    纪逐鸢想了想,说:“胡大海可以一路打一路捎粮过来。”

    “城外有不少人都跑到城里去了,朱暹抓的奸细你以为是怎么混进去的?”

    纪逐鸢正要张嘴说话。

    沈书又道:“放一部分人进城是有风险,却为吕珍赚够了名声。婺州、诸暨死多少人,又逃了多少人?吕珍愿意给这些败逃的士兵机会,肯冒着放进奸细的风险让他们进城。是我低估了他此举的作用。”沈书端着茶碗发呆。

    “影响胜负的因素很多,胜败都是兵家常事。”

    听到这话,沈书险些当场笑出来,觉得有点意思,侧过脸端详纪逐鸢。

    纪逐鸢感到莫名。

    “你倒是看得开。”沈书喝了口茶,眉头始终没有展开,“如果不能堵死绍兴城,围攻之计就错了,拖上三个月已经太久,大军一万一个月就要六万石粮食,这还不算马。你看城外开春耕了吗?”

    绍兴城外因频繁有兵马通过,加上今年降雨颇多,土块里都是折断和腐败的秧苗。而今已是五月,错过了四月播种,五月初插秧,又或是有些插了秧苗被马匹和军队踩踏,大雨又一直不停。早稻是指望不上了,晚稻要七月底才能下地,粮食归仓则在十月底到十一月初。

    攻绍兴三个月,城外农户不是举家搬迁,就是死于战乱,粮食更耗不起,越往后越没地方抢。

    而以沈书对胡大海的所知,他恐怕也没有那个狠心让这一地百姓统统饿死。若连吕珍的军队都没得吃,那绍兴城里更没吃的。除非能够破开城防,但凡能有一个口子,全军利剑一般直插绍兴城,否则大军必退。

    直到现在,沈书才幡然领悟,吕珍所用的拖延之计,着实是知己知彼。也难怪铳炮要得如此着急,看来是铁了心死守不让。

    接下来数日间,零星有胡军来攻,阵仗不大,大多是百人上下的队伍。村寨里的壮汉各拿镰刀斧头冲上堰坝,淮军以弓手于高处掩护,把抱姑堰守得密不透风。只不过暴雨又至,将重筑好的抱姑堰冲垮数次,绍兴城内又派西门守将叶成巡哨。

    半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蚊子飞进帐篷里,在沈书的耳畔嗡个不停。难得一夜无雨,纪逐鸢不用出去巡查,两人抱着大汗淋漓地睡觉。

    帐篷外忽一阵剧烈响动。

    沈书呼吸急促,竖起耳朵静听片刻,没声音了,他看了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眼神示意他继续睡。

    沈书却起来穿衣服,推了纪逐鸢起身,小声地说:“是不是在攻城?”

    “每日都攻城。”纪逐鸢不太想起来,但沈书已经披挂整齐,他只好也起来,沈书为他穿上铠甲。

    纪逐鸢眉头一蹙,不得不拿起剑出去。

    帐篷外火光透天,绍兴城方向半边天被烧得通红,不断有闷雷般的隆隆声传来,还有零星鞭炮一般的炸裂声。

    营地里亦有不少人钻出帐篷看,越来越响的炸裂声惊得寨子里的乡民也出来看到底怎么回事。

    中军帐有人敲响金锣,是集结的信号。纪逐鸢示意沈书紧跟自己,他也意识到这一战非同寻常,脸色不禁一沉。

    才走没几步,一声巨大的炮响震地而来。

    沈书清晰地感到鞋子下踩着的土地传来的震动感,这威力是他没有见识过的,天际也一瞬间被刺眼的白光照亮,白光褪去,烟尘翻卷着腾空而起。

    “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有人骂骂咧咧边往外走边戴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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