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不纯臣 >第305章 三零四
    “呿。”沈书生怕有人看见,推了纪逐鸢出门,亲也没亲上。人走后,沈书在房间里喝了口茶,定心下来盘算,昨晚睡太少,沈书的眼下积了淤青,刘青进来时,正见他发呆似的把桌上的茶壶看着,手指还搭在壶把儿上。

    “大人。”刘青出声。

    沈书示意他关门过来。

    刘青站着回话,声音压得极低,“那个瘦高个子呆了一会没呆住,祝牛耳让他先走了。”

    “老林?”沈书不确定地说,“祝牛耳叫他老林那个,他叫什么名字方才有人提过吗?是不是叫林放?”

    刘青欣然点头,道:“用不用跟上去?”

    “先不用,别的人怎么说?”

    刘青想了想才回话:“大人离开后,里头乱成一锅粥了。外头有个人来找祝牛耳,他好像认识大人和您的兄长,祝牛耳到旁边听这人说完话,脸都吓白了,便让林放先走,他两人咬了会耳朵。林放走后,其他人纷纷都在问怎么回事,祝牛耳坐在那里发愁,后来大家闹得声音太大,祝牛耳砸碎了一个茶碗,这下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有人骂我吗?”沈书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问。

    刘青掀起眼皮小心地瞥沈书一眼,如实答道:“无非说大人乳臭未干,不懂之类的,大部分人只是在揣测大人的身份,有人以为大人是主公认的干儿子。”

    朱元璋在数年内陆续又认下一些义子,派到大将身边做文书掌故之类闲职,尚未形成体统。

    那帮人骂得肯定比这难听,刘青还给自己留着脸了。沈书倒不很在意,吩咐刘青到街上打听,林放家在何处。

    “铸钱场设在林家,地方应该不大,你先打听过去,就问有没有可以买钱的地儿,就会有人荐你去了。实在没人理你,再问林管事的住哪儿。”

    “是,小的知道。”刘青不大放心,毕竟外头都是祝牛耳的人。

    “这几个我还打不过?去吧。”昨天住进来虽然晚了,沈书后半夜没睡,一早到现在,早把四周情形摸清,祝牛耳家里的这些都没有训练过,稍微长得粗莽些的,不过是有些力气。再说纪逐鸢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真要是有人找茬,沈书打算装成朱文忠。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省得回去跟朱文忠啰嗦。刘青走了没多久,纪逐鸢就回来。

    雇来的人都在外面,沈书又让纪逐鸢去买点红布,裁了让那些人学红巾军的装束扮上。

    “你要唬人?”纪逐鸢看出门道来了,不以为意,低下身来向沈书要吻。

    “快点去!”沈书一把按在纪逐鸢肩膀上,把他转个方向,使劲拍了一下纪逐鸢的屁股。

    “……”纪逐鸢被推出门外,只得认命,用手抓了一圈耳朵,耳朵有点烫。连沈书都学坏了,不知道哪个混账教的。

    安排妥当后,沈书换了身衣服,一早在厅上闷着,吃早饭出了一身的汗。本来只想试试,换一身粗布衣衫再把脸涂黑点能不能混出去,谁想还真没人拦他。足见祝牛耳家里这些人实在很杂,要混进来也太容易了。沈书从一扇没人看守的小门出去,绕着墙根儿的青苔走,数十步外,一棵六人合抱的大树下,有巨石一块。

    纪逐鸢便站在那石头上,朝底下人说:“差事办得好,另外有赏!都抓把土把脸涂黑点,自然一点,别整得像钟馗。”

    “哥。”沈书叫了一声。

    纪逐鸢从石头上跳下来,疑惑地跟沈书到旁边墙壁转角去咬耳朵。

    “你怎么来了?”纪逐鸢道,“里头没事了?”

    “让他们在里头吵,叫上人,咱们走。”沈书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就手在脸上一抹,现出白皙的脸,纪逐鸢用袖子给他擦干净点。沈书里头穿的是葛布裁的一身湛蓝文士袍,腰系襕带,君子佩玉,像那么回事。沈书跟纪逐鸢确认,他能认得出假借冯将军命令鞭打死难矿工家人的几个士兵。

    “不等刘青?”纪逐鸢问。

    “这就是林放的老巢,他跑不了,估计会把铸钱场先停工。”沈书话声一顿,转头看了一眼,纪逐鸢找了不止五十个人,“林放家离这儿远吗?”

    “近得很,一街之外就是。”

    沈书想了想,让纪逐鸢带十个人去给刘青听吩咐。纪逐鸢有点不放心,沈书道:“快去快回。”纪逐鸢走后,沈书到树下去坐着,请来的打手大部分面黄肌瘦,有两个人个子都快赶上高荣珪了,瘦得有点脱形。

    “大人,咱们这么干,会不会让人报复?”

    沈书循声看去,那人嗓音沙哑,人也黑不溜秋,眼睛微微凹陷,约莫四十岁。

    “谁报复?”

    “那几个大财主,咱都惹不起。”一人手指分开,搓脖子上的泥,旁边人替他把散灰抹匀,倒像是本来就那么黑。

    “你涂成这样,你娘都不认识了,他能认得你?”沈书翘起脚,脚掌一晃一晃,拉开流氓架势,心里不自在,脸上却一点瞧不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这群人。

    “没准,上回有个小孩扔泥巴玩,砸中了祝大财主的马,竟叫活活打死了。”

    沈书听得心惊,这地头上还有王法吗?

    仿佛有人看出他的心事,继续说:“爹妈都是泥腿子,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的,五两银子一升米就买了他们儿子的命。”说话人不敢大声,都知道院墙那头就是祝牛耳住的地方,且各有不安。见沈书沉默不言,有人又问:“咱们扮成红巾军是要做啥?该不会叫咱们去杀人吧?杀人俺可不干的,再多钱也不干。”

    几十双眼睛把沈书看着,个个希望他能说出点什么来,脸上都是不安,却没有人撂手说不干。

    沈书笑了起来,神色现出几分从容,说话极为和气:“不杀人。”

    “是要去抢钱?是不是抢祝牛耳的?”一人兴冲冲地问。

    “不抢钱。”沈书看他们都带着家伙,大半是锄头镰刀,倒也没差,红巾军里至今也有不少士兵是带的农具。那些带刀带剑的,随便一问,果不其然都是捡的。这些打手六成是光棍儿,妻子不是嫌他们穷跑了,就是在官军和各路武装反复倾轧之下被杀。提起家人被杀,沈书眼前这群人脸上有的,并非悲恸,而是麻木。

    “给你们交个底吧。”沈书想了想,这点主他还能做,“都听过吴公的名头?”

    “朱重八嘛,听过听过。”

    沈书瞥了一眼那人,淡笑道:“吴公占下来的地盘多了,他手底下容不下欺压百姓的人,我听说祝牛耳在这儿开矿,让大家伙都有饭吃,是个大善人。你们背后这么编排他,可是要坐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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