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秃子把手伸向腰间,好像在摸索什么东西。

    阎婆婆像一根柱子,直挺挺立在我们眼前,不进不退,不偏不倚。

    我以为孙秃子在找武器,然后跟阎婆婆拼个你死我活,等了一会儿,只见他摸索出一个白色的物体,我凑近一看,原来还是徐半瞎给他的鱼形玉佩。

    孙秃子拿这玩意干嘛?是打算用玉佩作为交换周铭的条件吗?听上去有些荒诞,一个看太平间的阎婆婆,能会对人世间的俗物感兴趣吗?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阎婆婆抬起胳膊将鱼形玉佩拿到了手中,接着双手对着它反复摩挲,好像得到了一件世间珍宝。

    “阎婆婆,这东西不用我再介绍了吧,用它跟你换人可以吧?”孙秃子的话语有几分不情愿,目光恋恋不舍盯着阎婆婆手掌中的玉佩。

    阎婆婆点点头,感叹道:“好好,把人拉走吧,快点,省得我后悔了。”

    听到这话,我赶忙将周铭所在的冷柜打开,三下五除二将其转移到板车上面,转身拉着他匆匆向太平间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阎婆婆和孙秃子的对话,俩人窃窃私语,应该是在商议什么事情,我很想一听究竟,可因为要推周铭离开,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我把周铭的遗体停在太平间门外,为了防止搞错,特意掀开盖尸布确定了一番,结果又看到了周铭瞪大的双眼,这一次比之前更可怕,因为这次冒着寒气,让他的眼睛周围笼罩的一团雾气。

    阎婆婆和孙秃子仍在太平间里面说事,叽里咕噜聊了很多,但只能听到一些字眼,例如馆长、红砖房、徐半瞎等。

    虽然我没听清他们两人具体聊了什么,但从对话的节奏推断,俩人早就认识,只是多年没有讲过话而已,这让我很吃惊,彼此都是在殡仪馆上班的同事,怎么就突然不说话了呢。

    我将存在的多种可能,默默在心中逐一分析,遗憾也未能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

    我半靠着太平间的墙壁点燃一支烟,默默抽起来。

    “兄弟,实在对不住你了,刚才一紧张拉错了人,不过这次拉对了,我知道你心里憋屈,所以到死没闭上眼,我无论如何都会查清你的死因,你就安息吧。”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来,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飘飘洒洒。

    片刻后,其中一片落在了周铭的脑袋上。

    我没有拂落那片叶子,让它成为周铭的点缀。

    我继续说:“兄弟,不论你跟谁签了阴阳契,我都会查清楚的,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突然,刚才的那片树叶滑落在了地上,好像是周铭无声的回应。

    几分钟后,孙秃子从太平间里面走出来,脚步十分沉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犹如喝醉了一般。

    我上前一把将其搀扶住,低声问道:“阎婆子说什么了?是不是放过周铭了,昨天实在不小心,才拉开的9号冷柜,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老人家没生气吧。”

    孙秃子一把推开我,这时我才看到他怀里搂着一个东西:百婴灯。

    “秃爷,你要这灯干嘛?你拿走了,阎婆婆怎么照明?”我不解地问道。

    孙秃子怒视我一眼,我不敢再多说,静静观察着百婴灯。

    由于现在我们身处室外,光线十分充足,可以将百婴灯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百婴灯的底座由淡黄色的壳子构成,看上去有点像木头,又没有木头的纹理,反倒有种象牙的感觉,假如真是如此,这百婴灯还不少值钱。

    最吸引我目光的是它的灯罩,看上去像一种油蜡纸,只不过有点发黄,而淡黄色之中夹杂着淡淡地红线,一条一条蜿蜒曲折,就像几百条红蚯蚓。

    我轻声问:“秃爷,你灯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有点怪。”

    孙秃子抬起一只胳膊的袖子,将百婴灯挡在下面,另一只胳膊指着周铭的遗体,质问道:“你是不是该想想怎么给他化妆?我可是坏了规矩帮你把人从阎婆婆手里要回来的。”

    我一时语塞,看着周铭的遗体用力点点头。

    孙秃子护着百婴灯朝火化室走去,口中嘀嘀咕咕,步子有些仓促,生怕我上前抢夺似的。

    “天黑了,人走了,撇下谁家的胖丫头……”阎婆婆的歌谣再次从太平间传出来,不过这次语调轻快,好像夹带着几分喜悦。

    我不想在太平间门口多停留一刻,推着板车向化妆室移动。

    当来到化妆室门外时,正好遇到沈意欢,她脸色有些难堪,带着一丝疲惫和怒气。

    我轻声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状况,耽误了些时间。”

    沈意欢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冷冷地说:“进来吧,以后不要和阎婆婆闲聊。”

    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沈意欢以为我在太平间和阎婆婆闲聊耽误了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穿绣花鞋的无面女人就是害死她徒弟石磊的凶手,更不能说阎婆婆和孙秃子在太平间窃窃私语。

    所有的秘密,我只能暂时隐藏在心中,因为我知道沈意欢也有秘密对我隐瞒。

    “抓紧干活吧,刚才那位往生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你把收尾工作做一下。”沈意欢把周铭推进化妆室,随后指了指旁边的吴日天。

    我转身一看愣了,吴日天的一肚子肥肠被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几排细密的走线,把他的身躯缝成了一个皮娃娃,使得上面的纹身显得搞笑且诡异,尤其是胸口的那只虎头,原本是呲牙咧嘴的凶相,此刻却神似赖猫。

    “多好的纹身呀,白瞎了,兄弟,劝你来世做个好人。”我对着吴日天的遗体浅浅鞠躬。

    沈意欢扯开周铭的盖尸布,冲我喊道:“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别忘了我交代的规矩,少跟往生者说话,也不要对着他们呼吸,把防护工作做好。怪了,这小伙子的眼睛还没闭上呢!”

    我随口应付着沈意欢,脑子里却浮现出吴日天帮忙推车的情景,不由地心中涌起些许感动。

    “杨魁,周铭的遗体不太对劲。”沈意欢大喊一声。

    我以为她看出了什么端倪,迅速靠了过去,沈意欢指着周铭遗体的颈部,疑惑道:“昨天他脖子上没有这一排手印吧,谁干的?人去世以后,血液就会停止流动,如果生前没有受到伤害,又怎么会多出来手印呢?”

    刹那间,我想起周铭刚去世那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周铭和吴日天被阎婆婆掐住了脖子,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打斗,第二天我去太平间接周铭的遗体,阎婆婆也嘀嘀咕咕抱怨说太闹腾。

    如此看来,我的梦境成真了,不然周铭脖子上的手印怎么回事?

    “卧槽,他也有。”我快步走到吴日天的遗体前,看到了同样让人震惊的画面,一双手印赫然留在脖颈处。

    “吴日天遗体上的手印不是送来时就有吗?”沈意欢诧异地看着我。

    这时我恍然大悟,今天沈意欢第一次见吴日天的遗体,应该认为脖子上的手印是在生前打斗中留下的,所以没有多想。

    我脑筋一转,随口说道:“别多想了,可能是去世前受到过袭击,这会儿显现出来了,总不会谁跟遗体过不去吧。”

    沈意欢微微一愣,向我投来惊慌的眼神:“决不会这么简单,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我预感到沈意欢要说一件足以惊掉我下巴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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