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戎部族前来京城和谈的使臣是四王子北野连。据边境来报,自大楚和亲一事取下了部族首领的脑袋,大楚军队顺势攻城略地,拿下结戎三城,迫使结戎新主面临威胁,不得不选择明面上受降,并派遣新首领的亲兄弟到京城签署求和书,昭告天下,从此与大楚和睦相处。

    虽然这场和约能不能维持百年尚未可知,但是对大楚百姓而言,显然是件值得普天同庆的盛事。朝堂上,群臣也眉开眼笑,讨论起接待结戎四王子的安排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魄。

    对宁王更是赞不绝口,直说大楚的精锐为百姓扬眉吐气,实乃快哉。

    即便是在退朝之后,群臣仍旧围着宁王说了好一通奉承话。

    林商河觉得高兴,却并非单单为了大楚的颜面,而是认为结戎四王子前来的目的绝不纯粹,北野步被杀,对北野连来说大楚对他有杀父之仇,小心提防的同时,他们倒可以利用一番,拔除朝廷的祸害。

    太后也和林商河想到一处去了,于是很快就将林商河召进寿庆宫,捻着手里的佛珠,半张脸遮在金凰面具里,另半张脸的笑容显得异常阴毒。

    “北野连明日便能入京了。哀家已经派人在歇脚的驿站里和北野连搭上线,接下来,北野连会全程配合林相你的。林相,这几日你多留意宁王的动向。不出所料,今日宁王就会搬离仙蓬殿去往宁王府。到了宫外,人多眼杂,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想必宁王府也缺人手,林相作为同僚,也该为宁王费费心。”

    太后伸手去瞧指尖猩红的丹蔻,将北野连的回信交给林商河,道:“哀家希望林相明日亲自去接北野连。既然结戎部族想看看大楚的诚意,那哀家自然不会吝啬。”

    林商河赶紧领懿旨,直接顶替了明日为首的位置,这举措仿佛打了皇上的脸面,因为皇上在朝廷指派的是宁王。

    被告知的时候,荣赦正立在仙蓬殿里,接旨意时没多余的表情,让寿庆宫的大太监一时不知他是喜是怒,总之,发觉与太后所想有出入后,大太监满脸失望地离开了。

    随后又响起“长公主驾到”的传音。荣云姝兴冲冲踏进正殿,临了收敛脸上的焦虑和不舍,保持着长公主的仪态,缓步走向荣赦。

    荣云姝扫视底下摆置的物件渐渐被搬空,心底有些酸楚,“皇叔今日便要搬出皇宫了吗?”

    荣赦注视而来的目光直直撞进了她的眼中,她不禁后退半步,平复躁动的情绪,勉强挤出微笑,道:“本宫来为皇叔送行。宁王府也不算远,好歹在京城繁华街巷,皇叔下朝了也能解解闷。要是进宫给皇上授课,马车的脚程也快得很。”

    荣赦突然笑出声,只觉她愈发可爱,不由得抬手想将她揽入怀中,但思及旁侧的宫人,终是忍住了,攥紧手掌,垂在衣袖里,就连眼底掠过的灼热也随之掩藏。

    “皇上若是舍不得本王,便让他亲自来说,撺掇长公主前来是何道理?”

    荣云姝俏脸发烫,慌忙别开眼,像被发现了秘密的稚童,半晌后,咬唇迟疑道:“那本宫替皇上挽、挽留皇叔小住几日,皇叔可答应?”

    此刻,荣赦心尖轻颤,不动声色道:“我是就藩的亲王,长住皇宫难免惹人非议。何况这次结戎使臣前来,我若还住在仙蓬殿,于和谈无益,还会落人口实。”

    更重要的是,我留在皇宫,很难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这话他咽进腹中,余光瞥见她期望落空的情绪,纵使心疼也与她保持着适中的距离。而其间饱含的深意,荣云姝何尝不知?

    她拾起明媚傲人的笑容,和荣赦对视几眼,双双从仙蓬殿走到宫门前。

    按理说,她这个大楚长公主成年后应该前往封地,但她既未成婚又有先帝的遗诏特许居住在后宫清晖殿,是不会遭人非议的。也正因如此,她没有结党营私的条件,如若和宁王走得太近,反倒正中太后下怀。

    在皇宫内她尚能借皇上习课的幌子进出仙蓬殿,出了皇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正大光明进入宁王府。

    这样的打算也削减了她和荣赦的见面机会。

    所以太后得知荣赦今日便要离开皇宫时,满脸的欣喜快要掩藏不住。

    她闭上眼,在宫门内的阴影中安静站立着,等车轴转动,方才睁开眼,望着马车一路驶向热闹的街巷中。

    “皇姐,他走了吗?”荣绥扬起小脸,拉住她的衣袖,纠结许久才撅嘴道,“朕就知道,他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离开的时辰都不告诉朕。”

    荣云姝眼睫一颤,蹲下身揽住明黄色的小团子,温声哄道:“皇上别难过,皇叔只是离开皇宫,又不是像从前那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待皇上再长高一截,就能自由出入皇宫,到时候无论是宁王府还是京城,甚至去哪儿都不会有人干涉。”

    她越说越觉得是在宽慰自己。

    荣绥升起一抹希冀,就差手舞足蹈了,但还是克制着佯装严肃的模样,“那朕能走遍大楚江山吗?”

    他昨日跟陶平初争论了好一阵,觉得这地图上的不毛之地根本住不了人,可陶平初却说,穷山恶水之地也有人迹,只是他们如同生在炼狱,从未享受过人间。

    这番话对身为大楚帝王的荣绥来说无异于挑衅,他当即立誓要亲自去瞧,倘若真像陶平初所言,也定要改变局面。

    陶平初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只摇头说,“皇上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一言九鼎。皇帝是不能随便发誓的。”

    荣绥气不过,昨日闹着不肯吃晚膳,直到陶平初在庭院里画了十遍地图才消气。原本精神很好,下朝又听说荣赦要离开皇宫,一边庆幸一边哼声,最后在陶平初的提醒下,赫然发觉荣赦离了宫也能拎着他的后领教导他,拿着藤条到明广殿让他背长串的四书五经。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等着荣赦唤人来和他道别,却不料,荣赦直接从仙蓬殿出宫去了。

    荣绥发出闷闷的鼻音,抱着她的袖子不撒手,“荣赦恐吓朕,说朕后几日上朝要是丢了大楚的颜面,就把朕吊到房梁上三天三夜。”

    荣云姝不免扶额,怪不得皇上今日老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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