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回了太后的营帐,正欲上前说什么,岂料北野连身边的随从走进帐中将手里的密信递给宫人。

    畏缩低头的宫女并未接过,反而后退半步,由太后新换的近侍把北野连想问的事情躬身呈上。

    太后看完密信眼神冷漠,抬手便将密信扔到随从脚下,愠怒道:“结戎四王子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我大楚的城池岂是闭着眼就能让你们得便宜的?四王子此举,怕不是想违反盟约,让结戎部族的首领心寒吧?”

    随从仿佛意料到太后的反应,又故作高深地微微敛身,将她心中所想全都看得透彻,道:“太后娘娘明鉴,结戎愿与大楚永不开战。四王子之所以有此提议,也是想为大楚分忧。”

    “大楚现有宁王当道,新帝年幼,倘若长此以往,恐怕朝廷上下皆畏惧宁王势力。那太后娘娘您,以及整个林氏必定后患无穷。宁王是皇室中人,也做得了大楚的帝王。可太后您在宫中并无依靠,到那时,天下之主掌握生杀予夺……”

    营帐中的幽香令人窒息。

    太后掐住佛珠,明知宁王不可能有子嗣,朝臣绝不会让其坐上龙椅,但心底的阴云并未被吹散,反倒压得她喘息不得,终于她松了口,道:“四王子有什么法子可助哀家成事?”

    随从面带喜色,将北野连的计划通篇讲完,之后悄然退下,临走前向那立在旁侧的宫女投去怀疑的目光。

    “段时安,你说哀家若杀了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他会不会半夜从皇陵里爬出来向哀家索命?”

    说着便用脚抬起那宫女的脸,眼底的癫狂刮过那起伏的喉结,不禁捧腹笑仰在贵妃榻上,情不由衷,拽着双膝跪地的宫女被翻红浪。

    让鬼祟附耳在帐外的随从心惊肉跳,匆忙隐去身形,逃也似的跑回了北野连的营帐。

    北野连坐在榻上拧眉,总觉得胸口堵得慌,运转内力时似有若无的痛楚让他焦头烂额,但问了好些个太医,都说没问题。正因如此,他只得困守在帐中,不敢随意沾染桌上的吃食,非要亲自验过才放心几分。

    他已经没有耐心了。来到大楚算来也十日有多,结戎部族传来的消息总在追问进程,而他目前寸步难行。归根结底,这笔账还得扣在宁王头上。

    结戎无意和大楚和谈,他想要的是大楚完整的边境布防图。如今他们的人已然借太后创造的机会摸清了皇宫的底细,就等暗探得手,他在皇家围场这儿顺势解决掉宁王,尽早脱身。

    想到这儿,北野连嘴角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翻身而起,精神抖擞道:“太后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此时传密信的随从跌跌撞撞闯进来,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方才连滚带爬来到北野连身边,贴耳低声道:“四王子,属下发现了……”

    “你说太后宫里有男人?”北野连略微蹙眉,然后拍了拍随从的肩膀,笑容越发诡谲起来。这可是上赶着的好事情,看来老天爷也在暗示大楚气数已尽。

    北野连迫不及待想让大楚所有人臣服在他的脚下。在此之前,不如让太后知道,她的秘密被结戎攥在掌中,两方同盟的事宜,实在是坚不可摧。

    “派人去将那宫女抓过来。本王子要让太后求着,将边防图赠予结戎。”

    随从眼前一亮,立刻领命下去安排。

    荣云姝摇着团扇远眺帐外来往的人影,待熏香弥散开来,琴叶的脚步声终于靠近她的身后,于是她回头将皇家围场的布局仔细瞧了瞧,左思右想,望见了极易被人撕开的裂口,那沿途所经之地,必然涉及宁王和她的营帐。

    “太后暂且不会对皇上不利。照此看来,她的目标是本宫和宁王。”荣云姝收回视线,在果品中挑拣了一枚蜜饯放入口中,唇齿间的甜腻裹挟着一丝酸涩,对她而言,这几日在皇家围场的处境,恰似眼前。

    琴叶将手里的围场布局图卷好放入袖中,同时提醒长公主,那宫女经查实,的确是寿庆宫的宫人,但有没有被人李代桃僵还尚未可知。

    荣云姝回忆那宫女的身形,心底的疑虑一直笼罩在眉间,倘若那是太后联通外界的线索,那便有必要唤来亲自瞧一瞧,以免被暗处的敌手打个措手不及。

    琴叶知晓长公主的意思,旋即退出营帐,即便此举略有打草惊蛇,但深想又何尝不是给太后的警示,若太后收手便也罢了。

    太后要在围场解决他们,又岂知不是作茧自缚?

    荣云姝浅酌一小口茶水,这下苦涩淌过舌尖,颇有些难言回甘的滋味。

    段时安伺候完太后,走出营帐赶往宫人聚集的帐篷,半途总觉得有双眼睛紧盯着,不免疾步转身,向着林相的营帐而去。

    林商河正对林家内宅的事情破口大骂,其间提到林锦芍才歇了口气,与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两分,直到太后宫里的“小宫女”前来。

    林商河冲底下的人摆摆手,待帐中闲杂人等尽数走完后,抬起脸面色不悦道:“段时安,你来这儿做什么?”

    段时安噗通跪在地面上,看样子像刚经历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抖着肩膀道:“丞相大人,还请救救奴才。”

    说到这儿,林商河挑了挑眼皮,漫不经心轻嘲道:“你自有太后庇佑。老夫不过是个丞相,在朝堂上还能说几句话。可到了后宫,便有心无力了。”

    一番话将他对段时安的所有不满化成了,讥讽段时安被太后看中,藏在寿庆宫以色侍奉的刀子,言辞中佯装叹息,段时安这辈子都入不了仕。

    林商河以为段时安想借他的名义在太后面前争宠。

    但段时安却并无此意,满脸惶恐,将今日见到长公主的事情说出来,道:“奴才被人跟踪,想来是长公主欲遣人捉奴才去问话。奴才这条贱命不值什么,可长公主若是知晓了太后那边的事情……”

    话未说完,林商河不禁面露严色,负手在帐中走来走去,“你且细细道来。”

    段时安将之前发生的所有都禀报了林商河,林商河皱着眉头,捋着短须思忖道:“北野连的人也到过太后的营帐?”

    段时安愣住,点头后将太后和北野连随从的话又详尽说完。他知道林相和太后向来宠辱一体,何况太后也没打算瞒着林相,反而有很多床笫之言都提示林相在太后心里极其重要。便如同此刻,太后筹谋已久的计划,非林相不能胜任。

    林商河不信任段时安,也不打算在太后心里剜肉,于是便让段时安在前面带路,亲自前往太后处议事。

    隐藏四处的兵马已经换成流匪的装束,而北野连暗中安插的人手也开始对皇家围场的裂口进行部署。

    夜色之下,潜行的杀伐犹如剑锋霜寒的一瞬。

    荣赦在帐中活动了左肩,视线落到腹部反复的伤口处,任凭赶来的太医换药。

    《长公主有个权臣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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