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摄政,抽丝剥茧掏出了与林商河私交甚密的朝臣,其中腐朽朝纲者,无用之人以儆效尤,暂且动不了的也得居安思危,直到结戎部族在边境蠢蠢欲动,案头的奏折才略微换了风向。

    荣云姝知晓荣赦近来忙碌,连带着皇上也伏案听着,弹劾来弹劾去的奏折堆砌到角落,素日的勤勉到这时也抵不上边防战乱。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偏殿处理政务的一大一小倒相安无事,只是见她进来,目光一致投向她。

    身边的宫人将长公主提上的食盒接过来,快步走到案边开始摆置。

    “公事再重要,也得清闲片刻。”荣云姝朝着两人递去一抹笑意,又指了指御膳房的菜式,招呼两人一同用膳。

    自打林家人被驱逐出京后,京城里闹事的人便少了很多,而禁卫军得以整治,眼下的皇宫可谓固若金汤,一时间,众人皆有喘息的机会。荣赦如今是摄政王,却也得王府皇宫两头跑,未免落人口实,他必须谨遵君臣之仪。

    荣赦手执银箸,瞥见她时而回避的视线,兀自暗地里叹了口气,心里更是五味陈杂。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之间不过咫尺距离,却恍若远在天边。

    待朝廷内外安定下来,应当有所缓和吧。

    两人脑海中闪过的念头随即消散。

    正吃得食不甘味,殿外有蹑手蹑脚的小太监小跑至荣赦身边,附耳说了两句,依稀是朝政相关,于是这用膳便草草了之,荣绥作为大楚皇帝也跟了上去。

    “撤下吧。”荣云姝站起身,目送着他们走远的身影,良久,觉得胸口闷闷的,额间有些隐痛,提不起精神,便去了御花园散心。

    从御花园而出,沿途的草木被暖阳笼罩,停步时可见莹透的微光挂在嫩芽上,荣云姝轻抬湿润的鞋面,拾起裙角边被人踩落的花瓣,心绪稍有转圜,不远处熟悉的说话声让她不禁愣在原地,指间的动作也停滞了。

    “寿庆宫里的物件儿自有内务府清点。你手里这些东西,就不必给冷宫送去了。”早先在清晖殿主事的琴叶却出现在到达冷宫的半路上,截下了原本给冷宫的先帝废妃送贴身衣物的小宫女。

    虽然林晚洛时常在冷宫里发疯寻短见,但是她曾经下过命令,不许林晚洛死了,她要在深宫里看着林晚洛自食恶果。所以,内务府还是会差人将林晚洛压箱底的旧衣还过去,如此作为既能羞辱她一番又丝毫不费银钱。

    荣云姝弯腰捡拾的身影正巧被眼前的树荫掩盖,她蹙眉继续安静看着,琴叶却并未夺过小宫女怀里的包袱,只淡淡说道:“拿去烧了。”

    小宫女不敢对长公主跟前的贴身宫女说半句顶嘴的话,连连道是,等琴叶走出老远方才挣扎着从石阶上爬起来,凹凸不平的碎石铺路,压得她膝盖疼。

    刚抬起脸,忽然又猛地双膝跪地,小宫女牙根发颤,脑袋紧贴冰凉的碎石道:“奴婢见过长公主!”

    荣云姝俯身从小宫女怀中抽出干瘪的包袱,“起来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说着便打开包袱,捻起里面那件单薄的衣裳,比起太后的日常用度,这衣料略微粗粝,针脚和纹饰都太过简单,倒像是内务府按月对付哪个不受宠的宫妃,从边角料里省出来的。

    林晚洛能留着这样的衣裳,想必是恨极了父皇。

    那段不受宠的时日,居然能被林晚洛刻骨铭心,倒也是好毅力。

    正因如此,这衣裳应当还给她。

    荣云姝对林晚洛如今的处境并不上心,她在意的是琴叶为何抓着这件衣裳不放。琴叶素来谨慎,越是留心越会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模样,她临走前显然对小宫女不放心,但又不能众目睽睽将包袱要过去毁掉……

    “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这包袱已经烧干净了。”荣云姝在小宫女行礼后退时忍不住再嘱咐两句,至于多的,也不肯说什么,只敛着神色在长亭里翻看了衣裳,想起什么似的,又觉得漏掉了关键的记忆。

    眉心一疼。

    荣云姝眼前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顾不上什么旧衣裳,便让身后的宫女拿着,径直回了清晖殿。

    黄昏时,荣云姝心中烦躁,便传唤了太医前来,将午后偶发的头疼不适悉数告知,太医捋着长须深思,仍旧挂着高深莫测的模样,摇头道:“许是长公主近日思虑过重,待微臣开道方子,先送服三日。”

    荣云姝支肘托腮,让琴叶揉额头的力度再加重几分,闭着眼睛,开口送走了太医,想到汤药的苦涩便喉间难咽,便唤人呈上了蜜饯。

    汤药未到,唇齿的甘甜却早早落入肚腹。

    琴叶瞅见桌案上明晃晃的那件衣裳,面不改色地按揉着手指触摸的穴位,“长公主明日可要出宫散散心?奴婢听说,来京的戏班子有个江南名角,几出拿手好戏都是长公主爱听的。”

    荣云姝舒展的眉黛不似平素如柳絮轻盈,细看之下,她依旧微微皱着眉,不知是被推门而入的汤药沁了鼻还是被旁的什么扰了情绪。

    “琴叶,随本宫去趟冷宫。”荣云姝扬手止住了她手里的力道,望着那碗凑近的汤药,腾出的热气扑面而来。

    琴叶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挽手回道:“天色已晚,长公主喝完汤药好生歇息,明日再去也不迟。”

    她不出宫瞧热闹,非要去冷宫,就是想让琴叶亲口说出点什么。

    可琴叶明摆着不愿透露,像堵密不透风的墙,而她也不能耍长公主脾气,做出莫名的处罚。

    “本宫现在就要去。”荣云姝的声音一如既往悦耳动人,听在琴叶耳朵里难免有些使性子,琴叶无奈,哑着姿态劝长公主喝完汤药,顺口气。

    荣云姝将喝完的药碗砸在桌案上,指着那件衣裳问琴叶,“你打算隐瞒本宫多少事?”她想着荣赦和皇上无形的隔阂,再看看身边相处多时的琴叶,心底的酸楚涌上眉梢,眼角不争气地红了。

    琴叶顿时没了分寸,也慌了神,“长公主……”

    末了,只是跪在地面上,咬牙提醒道:“奴婢对长公主绝无二心。但有些事,长公主听不得也见不得,奴婢到死也不会泄露半个字。”

    荣云姝的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父皇的影子,是了,只有父皇的遗命才值得琴叶拼死相护。

    她反应过来,脚底卸了力,“将那衣裳扔出去吧。”

    《长公主有个权臣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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