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被毫无预兆的叩住肩头,受伤的脚踝倏地传来剧痛,却是一时间没有站稳,向前栽了过去。

    有了前两次接人的经验,他手臂环过她的腋下,动作娴熟的将她捞了起来。

    林瑟瑟紧贴在他身前,结界的雾气带着微露,落在她鬓间的青丝上。

    感受到腰后的异样,她苍白的面容隐隐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意。

    “回来不过十日。”他微低着头,唇贴在她的耳廓边,修长的手臂从肩后绕到她颈前:“你在我眼前摔了三次。”

    明明他的语气未有起伏,听到林瑟瑟耳朵里,却成了他认为她在玩欲擒故纵。

    他染血的衣袖卷起,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臂,她垂眸时,便能看见他毫无血色的手背上,凸起的一道道青筋。

    若不是被他桎梏住,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遁地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按她以往的性子,本该解释两句,最起码不要让他误会什么。

    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多说,疼痛和酥麻之意侵占她全部的感官,若她再不离开,怕是要将这欲擒故纵的名号坐实了。

    “帝君,请你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难的从齿间吐出几个字来。

    他微微侧眸,漆黑的眼中,带着一丝冷然:“若我不放,你欲如何?”

    林瑟瑟阖上双眸,胸口似是窒闷着一口郁气,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若他一直端着那文昌帝君的架子,她便也认了。

    她两次坏他下凡历劫,又趁他没有记忆,与他在人间结为夫妻。

    不管什么罪罚,都是她罪有应得,哪怕他让她去酆都送死,她也不怪他,因为这都是她该担着的。

    可她不明白的是,若真是对她无欲无情,就该将冷漠秉承到底,何必半途而废,在此时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难道对她若即若离,便如此有趣?

    “文昌帝君。”她轻唤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向后侧过身去:“我爱的人是司徒声,不是你。”

    “若帝君想用我纾解蜜散的毒性,只要帝君吩咐一声,我自会为天下苍生献身。”

    她的嗓音略显干涩,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寒霜,不带一丝温度。

    他眉眼之间,尽是沉默。

    她说,她爱的人是司徒声。

    她说,她愿意为天下苍生献身。

    看到她如此洒脱,再没有纠缠不休,彻底分清他与司徒声之间的区别,他该是称心如意才对。

    但是,没有。

    没有丝毫愉悦之感,只有猝不及防而来的恍惚。

    他沉默良久,将她松开。

    冷白削瘦的手掌,靠近她的眉心,一缕淡淡的金光从眉间浮现,夹杂着不起眼的赤色暗芒,如潮水般疯狂向外涌出。

    撕心裂肺的痛楚,钻心难耐的酥麻,连同脚踝上溃烂红肿的伤口,一同在转瞬间消失。

    林瑟瑟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孤寂清冷的背影。

    九霄云庭的结界打开,她站在大雾之中,神色迷惘的看着光洁如初的脚踝。

    他将她身上被妖魂所伤的魔气,同那蜜散之毒,一并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初墨说他有心魔,她根本不信。

    但文昌帝君修的是无情道,先有妖魂魔气侵体,再加上合欢宗蜜散的毒性,难保他不会因此生出心魔。

    神仙之道,最忌讳的便是心魔,即便文昌帝君是上古神祗,也不会例外。

    林瑟瑟望着他寝殿方向的眼眸之中,微微滞泄,她的双脚沉重,如有千斤坠在腿上。

    他会处理好的,对吗?

    她的指尖轻抚过眉间,鬓间青丝被簌簌寒风吹散,似是轻喃:“罢了,贞洁不过身外之物,便当做被针扎了一下。”

    被当做针管的文昌帝君,正毫不知情的浴在冷水池中,人间几十年的习惯,致使他赤着胸膛,腰间也不忘围上一条缎绸锦布。

    他冷玉般的双臂展开,脖颈微微后仰,渗着寒意的露水沿着喉结向下淌落。

    颈间显出道道青筋,紧皱的眉间满是隐忍和抑色。

    林瑟瑟走进来时,一眼便看见他肩后冷硬的线条,以及垂落在池沿边,被冷水打湿的发缕。

    即便不用回头,他也能辨认出她的脚步声。

    他微阖着眼:“别过来。”

    衿带轻扯,薄衫坠落,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赤脚走进池中,身子被冷水一激,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他搭在池沿的手臂绷紧,十指微拢,阖着的双眸缓缓睁开,漆黑的眼底,映出似玉无瑕的肌肤。

    “我不是司徒声。”

    他喉结滚动,唇边嘲弄的笑意没有一丝温度:“更无需你献身。”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缎绸锦布倏忽散落,水面波痕倒影出他蓦然仰起的下颌线。

    压抑了数日的情感,像是在这一瞬之间突然爆发,他紧紧扼住她的肩颈,颈间泛起一抹潮色。

    ……

    翌日,林瑟瑟便染上了风寒,趁着文昌帝君还未醒来,流着鼻涕回了杏林。

    司命神君找来时,她正裹着棉被,在太阳底下瑟瑟发抖。

    他手里拿着白皮书,唇色隐隐有些泛白,像是被榨干了的椰子。

    她鼻尖泛红,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你怎么才回来?”

    司命神君坐在她身旁,神色郁郁的仰着头灌了两口酒:“白泽踩着黄符跑了,我走出没多远,想起白皮书还在酆都王宫。”

    她看着他手里的白皮书,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道:“然后呢?”

    他抬起眼眸,眸光阴郁的瞥了她一眼:“什么然后不然后的,你的脚腕怎么好了?”

    来了来了,又来了。

    只要他不想回答,便要来一招。

    林瑟瑟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昨晚上把文昌帝君给睡了。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白皮书,嗓音含糊道:“嗯,就是药王给我包扎了一下,然后就好了。”

    司命神君是什么人,他写过的狗血话本子,摞起来比林瑟瑟还高,她要想欺瞒过他,哪里有这么容易。

    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她布满红痕的颈间:“你脖子怎么了?”

    林瑟瑟愣了一下,脸色倏地红了起来,连忙打开手中的白皮书,挡住了脖子上的红痕:“蚊子咬的。”

    司命神君心中明了,忍不住赏了她一个白眼:“那这蚊子还挺大的。”

    她憋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他却在她耳边念叨了起来:“我瞧着帝君心里还有你,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你得趁热打铁,找他对你负责。”

    “若是时间久了,他将那人间十年的夫妻情分忘了个干净,那你之前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男欢女爱乃天经地义,你可不能因为害臊就放过这次机会,他把便宜都占光了,咱也不能吃亏不是?”

    林瑟瑟被他念的头大,嘴上嗯啊的应付着答应,心里却乱的像是缠成一团的荆棘。

    她很想将司徒声和文昌帝君区分开,可他们两个从本质上来讲,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若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便是司徒声没有文昌帝君的记忆。

    就是因为他身为司徒声时,失去了文昌帝君的所有记忆,历劫归来之后,他才会待她如此冷漠绝情。

    或许对于文昌帝君而言,那些人间的过往,也只是一段虚无缥缈的回忆罢了。

    林瑟瑟叹了口气,随手翻起了从司命神君手里抢过来的白皮书。

    每当文昌帝君历劫归来,白皮书上便会自动显现出他在人间历劫的所有经过,这些记载详细无比,连他一天喝了几次水都会被记录下来。

    这一本白皮书上,记载着他们两人十年间的喜怒哀乐,她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她一页页的往后翻去,他们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直到第八年。

    林瑟瑟蹙紧眉头,擦干净眼眶里的泪水,捧着记载他们在人间第八年的那一页,反复的翻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僵硬着手臂,将轻颤的指尖落在那一行文字上。

    初墨闯入九霄云庭盗走天机镜,因强行堪破云庭结界,致使司徒声提前恢复转世前的记忆。

    原来,在和她成亲后的第八年时,他便已经恢复了记忆,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文昌帝君。

    难怪第八年之后,他极少再碰她。

    如此说来,那人间的情爱,对他来说,并不只是一段不切实际的回忆。

    他真真切切的与她共眠一榻,日夜相对。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又是如何做到元神归位后,冷着心肠,亲手将她推到酆都送死?

    她闭上眼睛,不禁忆起她将死之时,他在她额间印下的轻轻一吻。

    阿眠,我爱你。

    有多爱?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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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住小可爱亲一口吧唧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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