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汉朔 >第二章 汉朔十五年(2)
    

    大概是深夜醒来,他的额头上汗珠如雨,漆黑的眸子蒙上一丝恍惚,俨然是一副噩梦初醒的样子。

    他盘坐起来想了很久,才微微叹了口气,不禁陷入了难言的自责和悲痛之中,不管他承不承认,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想起来依旧会很痛。

    他如此的拼命上进,不过是自我的救赎。

    事情大概发生在汉朔十一年的冬天,他的父亲重病卧床,辞世的那个晚上,屋外飘着鹅毛般的大雪,他的父亲将他和五个弟弟妹妹叫到床边,并留下了最后的遗嘱:“宁忌,我的儿,从今天起,你就长大了。”

    当时宁忌大概也明白,父亲去世后,他将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他也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父亲辞世前最后的遗言:“忌儿,父亲撑不住了,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隔壁房间休息去吧,不要吓着孩子。”

    那天深夜里他还显得平静。但第二天,摸着父亲冰冷的手时,他忽然感觉天塌下来了,当时的他,也不过是一十二三年岁的孩子而已。

    面对一家六口生存压力,那个冬天令他窒息,到了汉朔十二年春,他的五个弟弟妹妹,只剩下了二个了……

    破旧的山庙,老式的桌和椅子,四周还残留不均的蜘蛛网,这个陈旧的小庙虽然破了点,但想来曾经香火旺盛过。这个可能就是世界原本样子,盛和衰、富与贵都有冥冥中的轮回,似乎也预示着未来。

    明日是新的开始,他想过一千种美好生活,也一直为之奋斗着。

    “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宁忌喃喃自语。旋即又闭上了眼睛。昏暗的庙里,一切的痛苦和泪水都会随着温暖的火光慢慢变好。

    第二日清晨,宁忌醒来的时候,庙里面来了一个女人,她叫方雨,宁忌三年前那个春天认识她的,应该是个青山河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宁忌侧躺着,望着方雨在一旁忙碌,起火、烧水、煮粥……这些生活中非常寻常的事情,那女人都做的非常熟练。显然过去的三年中,这女人没少做这些琐事。

    她经常这样悄悄地跟着他,然后送来食物和衣服。当早饭做好的时候,宁忌才起身随便洗漱了,吃了几口。

    闲余间,他平淡说道:“今天过后,你就不要过来了。到此为止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好吗?”方雨愣在原地。

    “不是。这些年你该偿还已经偿还完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走吧。”

    “我们之间的恩怨……”方雨眼眶微红,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宁忌提起那场恩怨。“一笔勾销了吗?”她眼神复杂,也不知心情是怎样的。三年来,她默默地弥补愧疚,如今终于获得了谅解,她应该是高兴的。但她的心却涌入了莫名的失落。

    “真的啊?”方雨强行挤出一丝微笑:“那太好了。当年真是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粮食对你那么重要,害得你弟弟妹妹们……可是……我觉得偿还的还不够,我还可以做得更好的。”

    “不需要了。”宁忌喝完最后一口粥,平静道:“当年都是他们的命。今后的命,我会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宁忌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碗砸进火堆里,“我能够原谅当年无能的自己,便能原谅当年任性的你。我们之间所有的怨气,在这一笔勾销吧。”摔完,他背对着方雨,朝武试的方向走去。

    看见宁忌离开时的背影,方雨眼眶泪珠打转。她在原地杵了好久,望着这个逐渐高大的背影,眼神恍惚。

    第一次见他,他就在那个大雪天里穿着单薄,砍柴换粮食,弱小的身躯挨家挨户的敲门,当时也仅是觉得他有趣,瘦弱好欺,可后来也没有想到,仅是一次任性,饿死了三个人。

    方雨从没有奢望过宁忌还能原谅他,这些年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可能是他三个弟弟妹妹死亡的那天吧,他愤怒的踹开她的家,然后强忍着怒火跪在雪地里乞求施舍粮食的那一刻。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方雨目不转睛,直至清晨的阳光缓缓升起。“你说不见就不见。我又没有答应你。”方雨骨子里终究是一个任性的人,一笔勾销也好,她以后面对他就不必卑微了。

    “狗宁忌,冷落了我这么多年,哼!武考有什么了不起,等着瞧吧,有你来求本姑娘的时候。”

    说完,方雨像一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山庙。而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武朝青山河的武试已经开始。

    晌午,武试开考已经有半个时辰,孙荣坐在了宁忌的位置上,起初的时候他还有些慌张,坐立不安,不过随着开考时间流逝,他便愈发从容了。

    “老爹果然没有骗我。”孙荣拿起考卷,发现所述的题目和前夜父亲给的试题完全一致,他心中一喜,提笔洋洋洒洒书写了起来,某一瞬间,他感叹道:“钱真管用。”然后低头,默默奋笔写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此次考核结束,孙荣将以骑射第一和策论第一的成绩获得本届清山河武考的状元。这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考场内一些武者也质疑过。甚至有些武者愤怒过。

    “岂有此理,这孙家公然在考场舞弊,还有王法吗……”

    “谁舞弊了?谁有这胆子?”

    “孙家孙荣……”

    “是他?你们弄清楚没有,这话可不能乱说。”

    “肯定没错,他孙家昨日没有一人参加骑射,决不会有资格参加策论。”

    “好像是啊。舞弊无疑了!”

    “按照武朝律法,武试舞弊是要杀头的啊!他们孙家怎么敢!”

    这些武者义愤填膺,他们其中大多都是贫寒子弟,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如今见到有人无视武试规则,越过他们所有的努力和付出,谁心里都不会服气。

    “你们大家相互看看,今日谁没有来,座次没有任何变化,这小子肯定是顶替谁。”

    “你们看,孙荣坐在了宁忌的位置上。”

    “宁子期被顶替了?”众人面面相觑:“他孙家怎么敢。”

    宁忌一早便发现自己武考的名额被人顶替了,他去找负责审核的武官确认了很多次,确确实实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

    “这不可能!”他激动地揪起武官的衣服,十分愤怒。待策论结束的时候,他才知晓,孙荣舞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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