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千面客 >第19章 种因
    绵江与闽良江在古梁镇交汇,此处水净沙明,舟楫往来不绝。沿着闽良江航道溯流而上,最短三日可抵达君林城。

    在泰昌码头,苍梧当地官府承包了一艘大客船,专程护送参与冬至夜宴演出的各家教坊姑娘和乐师。

    送别花见馆的棣棠等四名姑娘之后,白稚便与言鹄乘坐马车出发,绕道飞丹城、邕府城。

    此行虽比不得水路顺畅费时短,但好歹不必受晕船之苦。

    她怕水,苍梧城人尽皆知。

    一路颠簸疾行,待得落日将沉,方进入飞丹城辖区。如此又赶了半个时辰,天黑之际入得城内,寻了家客栈投宿。

    白稚与言鹄靠边下了马车,一紫一白,清冷素雅。

    门口迎客的伙计眼尖,笑嘻嘻地将布巾往肩上一搭,上前热情道“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住店。”白稚柔声应道,抬手稍稍扯紧了面纱。

    “得嘞。里边请,里边请......”迎客的伙计一面乐颠颠地引路,一面招呼人领着满伯随行前往后院停靠马车。

    堂内食客不少,一片谈笑里,偶闻几声催促吆喝。侍应的伙计口中应着,端酒上菜,脚步飞快。

    “三间上房。”白稚从腰间荷包里拈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柜台处。

    掌柜笑着收了,执笔“唰唰”记下房号,从抽屉里拿出三把钥匙,在台面依次排开,道“甲字六七八,三间上房。”

    “麻烦交给我的车夫。”白稚与言鹄各取一把,剩下一把递给迎客的伙计。

    “好嘞。”迎客的伙计双手接过,回身使了个眼色,示意房引的伙计带客人上楼安顿。

    正迈步上了几级台阶,楼梯尽头处拐出来两名高大壮硕的男子,一面往下走,一面皱眉拉扯不休。

    其中一名灰色麻布裋褐的男子怀中盖了件黑披风,似乎捂着什么东西。

    “你要抱他去哪里?”

    “烦死了!这小娃娃天天哭着喊娘,我这便带他去找!”

    “哪里有娘?”

    “啧,这妙莲坊可不多的是女子?”

    “你给我小心些。别让人认出来了......”

    说话间,迎面遇上白稚等人,这二人顿时止步,斜眸打量了他们几眼。

    待错身而过之际,裋褐男子自顾啐了一口,满不在乎道“天高皇帝远,怕甚?管他是什么尚书还是将军,想抓老子,难着哩!”说着,大步下了楼。

    白稚听得稀奇,回首望去,只见男子怀中搂不牢实,腰际处漏出半片淡蓝色的浮光锦衣角。

    另一浓眉大眼的男子见阻拦不得,便随他去了,转身上楼,正瞧见白稚眸中似有探寻之意,当即面露凶光瞪过去。

    “靠窗的角落不错,坐那里用晚饭如何?”白稚佯装不觉,顺势拉住言鹄的袖摆,轻抬下颌指向楼下大堂。

    言鹄回身,同她对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房引的伙计殷勤介绍道“咱们店临河而建,河面时常有人撑船表演杂技,卖艺唱曲儿。小的稍后预留一桌,二位客官不妨瞧个热闹?”

    “甚好。多谢了。”白稚朝他微一颔首,不理会浓眉男子的瞪视,提足上楼。

    约莫半柱香时辰,几人收拾妥当下楼用晚饭。

    言鹄面朝着窗,白稚与满伯分别在他左右坐下,侧首可见外头灯火辉煌的夜景。

    河面不宽,水流缓缓,一座青石桥横贯而过。两岸皆是张灯迎客的商铺,也有不少小贩挑担摆摊,穿梭其间。

    夜色里,食肴饮酒,赏艺听曲,倒是闲适。

    席间,三人悠然用饭,窗外忽地飞进来一物件,劲道不大,却是直直朝言鹄砸来。

    他眼皮未抬一下,举起左手接住,放在桌角。

    白稚侧眸看去,竟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绣球。红面黄穗,每瓣绣有春燕图,栩栩如生,几欲振翅飞出。

    见“受害者”面无波澜垂眸用饭,满伯更是兀自把盏呷酒,未受丝毫影响,她不由好笑地停筷望向窗外。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艘华丽的画舫驶于客栈丈许之外,四周挂着一片红灯笼,隐约可见“妙莲”二字。

    船头处立着两名女子,一人臂挽斗篷,另一名流珠遮面的粉纱女子不惧严寒,倚栏而歌,吸引了不少岸边人驻足倾听。

    白稚正待细听其中词义,粉纱女子见她望过来,便歇了歌声,转身掀帘回船舱里去了。

    片刻后,正朝着客栈方向的一扇雕花窗被推开了,帘帷飘动,倩影朦胧。

    她蓦然间福至心灵,连忙拿过绣球,端详了片刻,果然从球瓣凹缝中扯出了一小卷纸条。

    微一扬眉,她自顾展开来扫了眼,喃喃念道“......邂逅苦匆匆,还疑是梦中。”

    “这看来是公子的旧相识啊。”满伯放下酒壶,笑纹在眼角堆起,似乎对这些小儿女心思颇为了解。

    言鹄仍似没事人一般,笑着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旧相识......”白稚捏着纸条细细品味,须臾,计上心来,侧身凑近低声道“不如你去会一会?顺道拿一套她的衣服回来。”

    言鹄搁下筷子,挑眉看向她,一脸“你又想干什么”的神情。

    见这二位似乎吃饱喝足了,白稚便重新戴好面纱,神秘兮兮道“自有妙用。”

    三人起身离座,路过一张饭桌时,正有人半斜着身子岔腿挡了过道。白稚走在前头,这一下便被拦住了。

    “哎嘿~美人儿戴什么面纱呢?我们哥儿几个方才可全瞧见了!”

    “三弟去妙莲坊着实亏。我瞧着,这位倒是真不错......”

    “姑娘啊,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有什么好?手无缚鸡之力。不如跟了我们来得实在?”

    白稚立住不动,扫了一眼围桌而坐的五人,皆是劲装打扮的魁梧男子,其中一人甚是眼熟。

    “各位爷说笑了!”满伯喝了酒,脸色一坨绯红,不慌不忙挡在白稚身前,“怎能如此轻视人呢?若我家公子出手捉鸡,百余只也不在话下!”

    言鹄淡淡瞥他一眼,牵了白稚便走。正走出三步远,耳畔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间或夹杂着怒吼惨叫之声。

    二人恍若未闻,绕过惊呼着跑来劝阻的客栈伙计们,步履轻松地上了楼。

    夜阑更深,一轮圆月高悬于穹苍。连片的屋脊之间,一道暗影如幽夜鬼魅般朝西南方向疾行而去。良久,于一处阁楼的后院翻身跃下。

    为避免打草惊蛇,白稚更换了与妙莲坊姑娘一般无二的衣着,额间描上金粉莲花,珠帘遮面,穿梭于莺歌燕舞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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