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千面客 >第37章 隗燕
    翌日清早,白稚正从季姮那里取了风寒药回来,正巧碰见了范锴,却被告知百里韫送了一样东西给她。

    待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只半肘长的樱色棉质腕带,稍有弹性。

    表层缠绕着一圈圈的银色细链,如尾指般粗,末端好似三枚鱼钩攒在一起,纤细却锐利。

    范锴取出来,示范着教她如何使用——只要套在腕臂上,中指朝袖内弯曲按压三头钩,便能扬手弹射出去。

    适用于近距离格斗,诸如勒脖子、射眼睛、缠腰之类。

    这银链,显然是桃婕在结冰的山溪处对她使用过的东西。

    白稚接过来,眨巴着眼左右翻看,神色间显得茫然无知,心内却腹诽不已。

    百里韫这是想告诉她,桃婕已经遭受处罚了?可她昨夜并未告状。按照桃婕的性子,也不可能莫名坦白自己存了害人之心却行动失败。

    况且,若真是为了她被刁难一事,做做表面功夫便是了,倒也不必将人家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送人吧?

    难不成......

    联想此前百里韫曾细细抚摸她的双手,如今又送上这算作暗器的尖钩银链。白稚眸色微微一沉,不自觉屈指摩挲着掌心。

    这一双玉手,看着纤细白嫩,倘若多触摸片刻,便能知道手心指腹之间长着不少厚薄不一的茧子。

    除了练习各种乐器所留下的印记,还有她无论使用多少玉露雪膏,也无法软化消除干净的剑茧。

    “咳......咳咳咳......”

    她掩唇轻咳了几声,白腻莹润的面容透着三分病弱感,声音却仍保持一贯的轻柔娇媚:“范大人,王爷为何将这东西送给奴家呀?”

    “不知。”范锴皱眉摇了摇头,客气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姑娘若是用过早饭了,便照常去马车里等王爷吧。”

    此人昨夜见她咳嗽还如临大敌一般,唯恐她感染风寒传给百里韫,这会儿却又催着赶紧去伺候,着实逗得很。

    “是,稍待奴家片刻。”白稚含笑应下,将银链放回锦盒里,便施施然转身回帐内准备收拾东西。

    岂料,她出去了不足半柱香时辰,随行带着的宝贝琵琶竟被趁机做了手脚。

    昨日傍晚,桃婕莫名其妙给她使绊子,她躲在穆泽身后忍了许久才消了脾气佯装柔弱,结果今早便见特殊定制的乐器遭人恶意毁坏。

    心头本已平息的怒火,陡然间又蹿起了火苗!

    “......谁干的?”

    白稚看向那几道背对自己的曼妙身影,眼神阴鸷得快滴出水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几名舞伎各忙各的,手忙脚乱地弯腰收拾东西,一副等不及撤离现场的模样。

    帐篷外,时不时传来士兵们走动搬运货物的声响。

    白稚左手抱着破损的琵琶,右手紧捏成拳,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任务在身,莫要因小失大。

    如此自我催眠一番,堪堪压抑住了动手打人的冲动。

    静立片刻,她略微勾了勾唇道“这种拙劣的把戏以后少玩,我没心思奉陪。下次谁再手贱,这四只轸子是怎么断的,我便如法炮制,还施彼身。”

    她的语气极其冷静,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但吐露的字眼却令人不寒而栗。

    帐篷内蓦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氛围里。

    须臾,齐南城露华居的琳琅重重扔下了手里的包袱,大步走到她面前,怒目而视:“你吓唬谁呢?!”

    “自然是吓唬某些多手多脚却又不安分的小东西。”白稚唇角缓缓上扬,清亮的浅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的身量原本便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如今这般居高临下的凝视,天然的压迫感让琳琅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禁后退了两步。

    “你、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这琵琶轸子断了,就一定是我们几个弄的吗?万一是旁人偷偷进来栽赃的呢?”

    “栽赃?倒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白稚赞同地点了点头,唇畔的笑意却有些瘆人,“不过,除了我本人,你们嫌疑最大便是了。”

    众人眼皮一跳:“......”

    外头的雪停了,寂静幽冷的山谷里,兰庭使团队伍早已整装待发,只等百里韫与白稚携手上了马车,便重新启程。

    车舆内,百里韫正襟危坐,面上无甚表情,视线却片刻不离白稚。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却不似往常那般揽着她做些亲密之举,仿如审讯犯人一般,桃花眼里已无惯有的漫不经心。

    白稚抬手轻抚着脸颊,故作羞怯道“王爷为何如此看着奴家?可是奴家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闻言,百里韫并未收回视线,眸底深处暗含了几分凌厉之色,沉默片刻,却答非所问:“今早让范锴送你的东西收到了么?”

    白稚面露几分欣喜,屈膝跪于一旁道“收到了。多谢王爷赏赐。”

    “本王先前收了你的匕首,细想于你自身安危而言总归有些不妥。那腕链比匕首好使许多,藏在袖子里也方便,你抽空多练练即可上手。”

    语罢,百里韫便别开了目光,顿了顿,视线落在了车舆内正中间的矮几上,不知为何忽地朝她展颜笑了一笑:“给本王剥个橘子吧。”

    白稚也随之娇笑回道:“是。”

    二人四目相对,眼神皆与往日有些微妙的不同。

    百里韫的前后态度显而易见改变了不少,既不客气地叫她“姑娘”,也不轻佻地喊她“美人儿”,想来确实是对她有了改观。

    只不过,具体是哪一方面便不得而知了。

    白稚率先垂下浓密的眼睫,拿过摆在矮几上的果盘,挑了几只橙黄的橘子,剥了皮,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使团队伍在栈道中徐徐穿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出了峡谷沟口。

    待离开绝壁天悬的金葫壑,遥望而去,只见官道两侧栽种的青松傲雪挺立,道旁另有一队骑着高马的乌锤甲将士,威猛悍勇,引人注目。

    申屠严豪略一抬手,使团车队的速度渐渐放缓。

    “下官杜友明,奉皇命恭候朔王大驾,特在此迎接兰庭使团入城!”

    寒肃的雪地里,顶戴四梁进贤冠,腰环素金束带,一身盘领云雁绯袍的沧月鸿胪寺卿杜友明,正率领两名司宾署的绿袍官员躬身行礼。

    使团车队停靠了下来,兰庭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周郎中随同几位大人下了马车,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

    乍一看,这迎接仪式似乎稍显寒酸,实则已彰显沧月国君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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