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李孝就失了母亲,父亲理应担起全部的家庭教育责任。

    现在倒好,刚生下来孩子就扔给奶妈养育,再大一点就扔给太师、太傅们,起早贪黑地随他们到书斋念书,和武将军学习骑射功夫。

    可学校教育怎么能替代家庭教育呢?

    现代社会的高知人群,都越来越懂陪伴的作用,所以不惜牺牲自己的大把时间,也要投入在孩子的教育之中。

    想到这儿,李治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现下他和媚娘还无子,所以五皇子李宏还不存在,那么他的孩子数量就只在2-4个之间。

    嗯,也是顾得过来的嘛。

    想清了这一条,他干脆蹲下身来,和李孝平视,然后抬手捏了捏他软嫩白皙的小脸,弯起唇角道:“孝儿,以后下了课要多来找父皇啊,朕教你更好玩的东西。”

    李孝歪着头好奇:“什么好玩的东西?”

    李治捉起他的小手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说道:“你太师太傅们教的东西都太死板了,你没玩过华容道吧?没玩过数独吧?再比如,下河逮虾米、林中捕知了、山里打核桃……”

    李孝听得双目晶亮,点点头道:“儿臣喜欢,儿臣今后要跟父皇一起玩!”

    “好……不过今天父皇身子不大舒服,要回房休息了,你先自己去玩,改日你带着哥哥弟弟们一起过来。”李治温声细语道。不知为什么,他对小孩子突然一反常态,变得有耐心起来。

    或许,是“自己的孩子”这种古怪的心理作祟吧。

    不过,刚顿了一瞬,看着李孝快要跑开了,他却忽然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啊你有几个弟弟来着?”

    李孝脚下一顿,面露茫然,显然不知道父皇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然而,对面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却面不改色道:“不好意思,朕最近风疾一发作就容易忘事,那日连胡禄的名字都忘了。”

    他瞥一眼胡禄,又揽了肩过来,重重拍了拍,威胁道:“是不是?”

    胡禄哪敢说不是,只能恭恭敬敬答道:“昂,那可不,之前在梨汀院见到你武娘娘,还说是个小宫女呢,奴才找到那小宫女的时候也惊……”

    结果,没说完的半截话被李治硬生生用冷冽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李孝这才“哦”了一声,道:“儿臣有两个弟弟呀!父皇,一个月不见你的身子更不好了,一定要按照太医吩咐的好好吃药,保重身体啊,如果有需要儿臣的地方,尽管叫儿臣就是了!”

    李治哈哈笑道:“你这小屁孩能做些什么?念好你的书就是了,父皇自会好好养病的。”

    *

    紫宸殿里,李治躺在寝宫的龙塌上,沉沉地睡了一个时辰。

    连媚娘进来都没发现。

    这位风华绝代的娘娘就坐在塌侧,静静看着床上睡着的李治,纤睫微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了好一会儿,瞧着他仍然安睡不动,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外间一个丫头递来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

    媚娘接过碗,回身关上了房门,然后一手端碗一手轻拍李治:“皇上,醒醒,该喝药了。”

    兴许是今天吃了那百花糕的副作用,李治虽然睡了没多久,却噩梦连连,又是被人戕害,又是风疾愈重,害得他浑身都蒸出了热汗。

    这会儿被突然一叫,他从梦中猛地惊醒。

    刚一睁眼,就看见媚娘纤嫩的手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坐在自己床前,口中盈盈说道:“大郎,该喝药了。”

    不对……是“皇上,该喝药了。”

    李治尚在发懵,关于媚娘的记忆却与潘美人重合了。

    让自己喝药?谋害亲夫?

    这还了得?

    想到这儿,他忽地抬手,把那汤药猛地掀翻,药碗结结实实砸向地板。

    可谁知,媚娘穿的薄长裙下,藕白的小腿正露在外面一截,这下可好,溅起的瓷碗碎片擦伤了她的脚踝。

    于是,他便看见身边的美人蹙着眉“哎呦”了一声。

    这一声把他叫得瞬间清醒了。

    他下意识去扶,媚娘却向后躲了一躲。

    “皇上……你方才是做甚?”

    她眉间竟流露出一丝冷冷的不解。

    李治哪有过弄伤女孩子的经验?只想着近身去看看伤口,或者出去谴个小太监去叫太医来。

    谁知,媚娘却完全没有要叫他关心的意思,摆着手拒绝了他。

    这反而让他有些尴尬了。

    “媚娘,朕今日吃了那百花糕,副作用实在太大了,一闭眼全是噩梦,所以你一叫朕,朕就紧张,就……”

    “就”了半天的李治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意识到自己这个直男傻叉似乎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着媚娘的面,怎么能说去吃百花糕了呢?

    那不是承认自己今日去了王皇后那里吗?

    女人醋意什么样,李治就算没亲自见到过,怎么也听说过不少了。

    何况,身前这个满脸冷意的女子,还是武媚娘啊!

    他一下就噎在了原地。

    忽而又想解释,便结结巴巴道:“朕……朕去王皇后那儿不是为了招她侍寝,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她没有陷害媚娘的嫌疑?

    这话要怎么跟她说呢?

    李治顿了一下,只好说道:“她毕竟是皇后,朕过段时间总要去看看嘛。”

    虽然他对王皇后真没一点儿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话,总是透着一股心虚。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古代帝王夹在无数女人中的感觉,那滋味,实在非常人所能承受啊。

    可媚娘只斜觑了他一眼,便道:“皇上去看她是本分,跟臣妾解释这些做什么。”

    李治:“……”

    他细品了一品,这话里……是透着些醋意吗?还是真的不在乎?

    李治也搞不清楚了。

    他瞧着媚娘站起身子活动了下脚腕,从一旁柜子里翻出一个深棕色的小包纸,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倒了些什么东西在小腿上,然后便款款坐在了圆桌旁的凳子上,远远看着李治。

    李治不无担忧道:“媚娘,你不要胡乱用药,还是要太医过来看看,或者朕给你个方子……”

    他本想唤系统出来给点愈合伤口的主意,却又被媚娘坚定回绝了。

    “不必了,臣妾这药就够用了,况且这么一点小伤,臣妾还没那么虚弱吧。”

    说完这话,她停了一会儿,又道:“只是,皇上你的药……”

    李治缓了会儿心神,摆一摆手,披了外衣从床上下来,说:“不碍事,太医的药本来朕也不打算再喝了。”

    媚娘眉心一蹙,道:“皇上,为何不喝太医开的药?你现在状态不比之前,更要保重龙体。”

    这句关怀陡然在李治心头泛上一阵温热的潮涌。

    听起来倒像是真心为自己好,全然不像历史上那个巴不得自己死后立刻继承大统的女皇帝。

    “对了媚娘。”

    李治岔开了话题,他不愿在吃药这事上纠结,否则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不吃太医的药了。

    “方才你跟郭太尉聊了吗?朕听胡禄说他带了个方子回来?”

    媚娘从衣襟里翻出一包药,放在桌子上,说道:“就这东西。”

    李治打量了下那个小包,对它的来历有些存疑,便问:“怎么找到的?郭太尉出门难不成还要带个大夫?”

    媚娘解释道:“郭大人说,发现这药时也是巧了,本来敌军节节败退,他们派人去抄敌营兵器,看见这药也没人在意。后来队伍要撤退了,突然有个敌方的士兵回去偷这包药,被抓了个正着。”

    听到这儿,李治捏着下巴踌躇片刻,恍然大悟:“哦,所以他派人一审,发现这人罹患风疾多年,随身携带的风疾药物十分珍贵,大败之后逃窜匆忙在军营里留下了这包药,所以,本来要跟随队伍回去的,现在也不回了,不惜脱离队伍也要偷回这包药?”

    说到这儿,他扶着腰哈哈一笑,从桌上拾起了这包药,哂笑道,“是不是太巧了?”

    媚娘面上八风不动,看不出丝毫惊讶来,她只是低声说了句:“是。”

    是?

    所以,媚娘也发现了不对劲?

    李治在她身边踱着步,说道:“媚娘你来说说,哪里太巧?”

    媚娘面不改色,似乎胸有成竹:“那敌军士兵恰好患有和皇上一样的风疾,恰好把药落在了军营,恰好在郭大人撤退之前回去偷药,还恰好……遇上了耿直没心眼的郭大人。”

    李治怔了一下,拍着手道:“正是这样。这包药朕收下了,今天已晚,明日朕会派人仔细检查下这包药,看看究竟有没有问题。”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至于郭太尉,明日朕亲自去会会,看看这个‘耿直没心眼’的郭大人是不是真就那么干净!”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了眸中生光的媚娘,听见那温润细腻的声音道:“皇上,不用您操心了,臣妾已将他控制起来了。”

    李治:“???”

    “等等,媚娘,你怎么能使得动那些侍卫?那可是太尉啊,宫中多少侍卫级别在他之下,怎么会……”李治彻底疑惑了。

    却不料,媚娘轻轻笑了一笑,道:“很简单,臣妾只说,传皇上的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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