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南四七监往事 >第三十三章 快过年了
    启改的日子终于到了。

    四个早就得到通知的人早早的就把要带走的物品装进买来的蛇皮袋里,站在铁门旁边等着管教干部的召唤,看着他们离开,明知道去的是没有自由的劳改农场或者监狱,但是留下的人还是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羡慕。我也一样,或者,让我看看天也不错。

    差不多每个监室都有启改的人,靠着铁门看着一长队的人提着同样款式的蛇皮袋,迈着并不整齐的步伐走向另一个期待新生的未知地。

    监室还有十一个人,吴建国、许老板、黄裕新、陈安平、王勇飞、毒鬼子、钟立、赵昌平、刘志强、东北和我。

    “今天会不会冲监下来?夏干部那天说一监都快挤不了了,妈的,三十个人怎么睡下去的?”等启改的走出去的时候,吴建国朝着铁门外走在队伍最后面的蓝马甲问道。

    “应该会吧,一监老大早两天就跟王栋长说要冲监了的。”蓝马甲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回到道。

    “跟一监的宋哥说一声,七监少冲点人,搞几个条件好一点的下来。”吴建国接着又说了一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天没有冲监,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王勇飞大声的说道:“可以,最好不要有冲监的下来了,这样睡多舒服,一点都不挤了,晚上也不怕翻个身就压到大学生身上了,哈哈哈!”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打趣,我忍不住问他:“你都批捕了,看样子是没能够撤案,你不急啊?还笑得出来?”

    王勇飞拿出他这几天精选出来的后留在监室的槟榔放在口里边嚼边说:“不知道,我哥哥他们也没给个信进来,也不知道帮我找了律师没有,找了律师的话还能晓得点情况。急也没用,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不想那么多。”

    “心真大!还有心思想什么时候过年!”吴建国都听得连连咋舌,“关到这种地方了就不要想什么过年不过年的了,那和我们没半点关系。”

    “什么话?哪里还能不过年呢?谁规定的到了这种地方就不过年了?我看啊,今年过年我们得好好吃一餐,这种情况的团年饭更加难得吧?以后出去了和人吹牛的时候说一句老子在看守所吃过团年饭,多牛鼻?”王勇飞笑着说,“对,就这么搞,到时候多点几个菜。不晓得过年那天有没有好一点的伙食?建哥,你这两天问问夏干部,是不是跟外面酒店一样有年夜饭定?有的话我们也搞一桌!”

    “不用问,有!”许老板回答了他,“去年反正有,今年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

    “那可以啊,搞一桌要多少钱?贵肯定是有点贵的,我们可以几个人一起出钱嘛!”在王勇飞看起来吃年夜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随便吧,老吴、黄裕新你们看着办吧,搞的话算我一份。”许老板很随意的把事情转到吴建国他们身上去了。

    吴建国看了看王勇飞,又看了看监室里的其他没说话的人,想了想说道:“也行,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在看守所过年吧!大家落魄到一起来了也算是缘分,一起吃个团年饭在以后也是个回忆。这样,我们四个、王勇飞,大学生你参加不?”吴建国看着我问了一句,看我点头后又接着说:“我们六个人来出这个钱,其他的有的没钱,有的呢就是进来的时候身上的一点钱冲到卡里了外面也没再送钱的,就没必要了。既然是团年饭嘛,那就七监的人都一起吃,算是我们请大家的。”

    说到这里吴建国看了看我和王勇飞,看到我们点头同意了又看了看监室里的其他人,接着说道:“但是我说一点,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来这里这些天每天和外劳聊天,才知道我们这个监室是整栋楼管理得最松的一个,每天做槟榔基本上还是任务比较平均的,没事的时候大家还能打打牌之类的,这些在别的监室基本上不可能。我还找夏干部给你们拿了杂志书看,你们可以问问外劳,在别的监室有这个不?你们平时用的洗衣粉纸巾牙膏信封邮票肥皂之类的这些东西也没有那个监室像七监这样你想用就用的。现在监室里只有十一个人,但是马上就要冲监了,以后肯定还得冲人进来。所以我想这样,以后像王勇飞、大学生他们这种公积金抽得多的,干活的时候可以任务少点,睡觉的时候地方可以宽点,毕竟,这也算是花钱买来的是不?你们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向干部反映情况,如果觉得可以接受呢那以后就按这么办。”

    话说完,吴建国坐着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扭头看了一下躺下了但基本都头靠着墙还没睡的大伙。这时候我觉得他应该像《黑金》里面的梁家辉那样说上一句:“我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没有人说什么赞成反对的话,这一年的年前监室会议到此结束,大家都能找个比较舒服姿势入睡,毕竟两个值班的之外九个人睡在那个大通铺上还是一点都不显得拥挤的,这样的机会难得!

    虽然没了生产任务,也一样在早上七点开了风门,起床后一个个都不知道干嘛,吴建国像是下定决心要把铁门望穿似的继续坐在铁门门口抽烟瞭望,我翻出父亲和李银的信一遍一遍的看,王勇飞被许老板拉去当起了健身教练,并成功吸引了一大批学徒,陈安平也在其中。还有人在啃书,很认真的那种。

    下午时候吴建国和黄裕新被放出去到值班室那边的呼吸新鲜空气去了,许老板本来有机会的,他拒绝了。我也想去晒下太阳,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起身报告。

    回到监室后吴建国带回来了冲监的消息:“今天是夏干部值班,这次冲监是他安排的,刚刚和一监的学习员说了,我们七监这次冲三个下来,还好,十四个人,不是很挤。”

    黄裕新回到监室后情绪很低落,吴建国说是昨天他老婆来给他送了生活费之后就要回老家过年去了。

    过年,团圆,这是扎根在中国人内心的情结。所以也没人能安慰谁,监室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过年没回家,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上本应该是和家人团聚的除夕。所以黄裕新低落的情绪迅速的传递开来,整个下午监室里安静的出奇,没人聊天,也没人组织娱乐活动,或蹲或躺的开始酝酿一种叫思乡的情绪。

    站在放风室抬头是拇指粗的钢筋焊接而成的网,屋顶有几片玻璃瓦能送入几缕日光,逆着光看不清外面的天空的颜色,无从猜测家乡的天空是否是和这里的天空一样或蔚蓝或阴沉。叹了口气,继续靠墙坐下,默默计算进来了多少天了?按半年大概还有多久能够走出去?或许这一刻,好多人心里都在做着同样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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