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晓风醉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同舟共济
    接下来几日的航行,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乏善可陈,因为风力减弱,航行的速度有点慢,每天慢吞吞地走不了三百海里,船长就落锚休息。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玄渊此次伤的不轻,需要养伤,林伯便不许船只太颠簸。

    映寒那日回舱后,草草地把自己擦洗了一番,重新梳了头发,待到转过身来,就看到床上放着蔓草已准备好的一身从里到外的干净衣服,而那套陈玄渊买的肚兜亵裤就整整齐齐地摆在最上面,柔软崭新。映寒只犹豫了一下,便将这衣物贴身穿了,才套上了外衣,然后立刻走上尾舱去看陈玄渊的情况。

    陈玄渊此时正俯身趴在尾舱那墙角的小榻之上,周边围着林伯,阿蛋和卡多,一群人在手忙脚乱地在给他上药包扎,一时间只听得林伯的各种大呼小叫:“哎呀,不要碰那里,那里我还没清理过!你个兔崽子手轻点儿,这一处伤得太深了!卡多,干嘛包得这么紧,捂烂了怎么办!啊,作死啊,你们这是想要勒死玄渊吗?”

    阿蛋和卡多开始还大刀阔斧,但被林伯这么喝了几回,已经是轻手轻脚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一个垂手而立,一个挠头搔耳,都是老大不乐意地沉着脸。

    床上传来玄渊微弱但慵懒地声音:“林伯,随意包一下就行了,我全身反正没一块好肉了,总能长得上的……”

    正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背后一处火辣辣的伤口一凉,只觉得一只柔软轻细的手指不知沾了什么,正一下下地拂过他的后背,轻重拿捏的恰恰好,甚是舒服。他懒懒地扭头一看,见到映寒正板着一张俏脸,坐在他的床边凳子上,一手拿着一罐药膏,一手细致周密地拂在他的背上,眉头轻簇,眼神凝重,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她的身后,站着卡多,阿蛋,和林伯。一个拿着一卷绷带,绷带的尾巴都垂到了地上,一个捧着药碗,呆若木鸡,就算药洒得一滴不剩都没有察觉,一个手里拿着被血染红的毛巾,手足无措,都是愣愣地看着这副场景。

    玄渊扭了身子,像是要坐起来,牵扯到创口,不由得呲牙裂嘴。只听映寒低低地说:“乖乖待着,别动。”

    玄渊听她声音里自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知为何想起了小时候自己顽皮受伤,母亲给自己上药的情形来,便挑了挑眉毛,又乖乖地趴了下去。

    这时卡多先反应过来了,将自己手中的绷带往阿蛋手中一塞,说道:“甲板上还没收拾,我去看看。”扭身便走。

    阿蛋也立时有了动作,将药碗和绷带都塞进了林伯的怀里,说道:“我在这里也是捣乱,我也去甲板上帮忙。”

    林伯抱着一怀的东西,倒没有离开,反走到近前,配合着映寒,一个清理伤口,一个上药,竟然无比默契。

    三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映寒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只见玄渊背上纷繁的刺青之下,已是皮开肉绽,伤口纵横,浅的像是刮刀剐蹭,深的则似被剑锋割过,有的伤口里还有一些黑色的碎石渣子,狰狞可怖。想到刚才陈玄渊竟然是带着这么重的伤,坚持了这么久,她只有紧咬了唇,才能控制住指尖的微微颤抖。

    玄渊乖乖趴着,初始只觉得背上已经疼得麻木了,但随着药越上越多,疼痛减轻,就感到映寒的手指在自己的背上,如蜻蜓点水,又似戏蝶恋花,那轻柔的触感越来越明显,自己的肌肤也越来越敏锐,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刚才蜷在自己身下的这姑娘,娇躯裹在湿漉漉的衣服里纤毫毕现,小脸上尽是吓坏了的泪水,只柔柔地乖乖地卧在甲板上。偶然一下颠簸得分外厉害,她便瞪大了眼,呼吸骤紧,不由自主地伸手攥紧了自己胸前破碎的衣襟,仿若攀附着大树的蔓藤,腹中登时涌出一股热流,身上的一个部分竟然在这种时刻不合时宜地起了变化,所幸趴在床上不为人知,玄渊还是不由得一口咬住了枕头。

    映寒见他突然混身一颤,塞住了口,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立时停了手,轻声问:“很疼吗?”

    玄渊大囧,立刻咧开嘴笑着说:“还好还好。这次能捡回命来就不错了,疼不疼的都在其次。”

    林伯接口叹道:“现下你知道了吧,这南海上的传说都是有来历的,以后可再也不能这么胆大妄为了。还是要存点敬畏之心才好。”

    玄渊大笑,一时间带动了腰腹的肌肉也跟着收缩:“什么传说,今天根本不是海妖做法,我们只是碰到了难得一见的奇观罢了!”

    映寒本来心里就万分疑惑,不知道今天碰到的这海妖为何法力如此强大,便问:“什么奇观?”

    玄渊看她一眼,忍着疼,一字一顿地说:“陆龙吸水。”

    映寒凝眉,好像对这个词大概有点印象,却又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读到过。林伯在一边却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头,说:“难怪!难怪!”

    玄渊为了分散注意力,便继续为映寒解释道:“陆龙吸水本来就时有发生,那些靠近海边的空身洞穴里,每逢潮差较大的日子,如果再遇上狂风,洞穴里的空气会被骤然抽空,引得海水倒灌,洞内的海水远远地高过洞外的海面,就好像陆地上的巨龙将海水吸走了一样。我们今日就碰到了这样的情形,只不过,今天的陆龙不是一般的洞穴,而是那死去上千年的昆仑火山。”

    映寒也不由得恍然。

    那死火山本就腹内中空,不知何年何月海面下的山体被海水腐蚀透了,山腹内早就已经与山外的茫茫海水连成了一气。平日里倒没有如何,只是碰到了特定的天气,山腹内的空气被突然抽空,海水竟然一路倒灌进去,所以山外的海面下降,才显露出深藏海底的峭壁,好似整座山都长高了一样。

    “那海妖的歌声……”映寒似有所悟地说。

    玄渊趴在枕头上点点头:“那海妖的歌声,八成是空气抽吸,海水倒灌时,风声水声在山腹内回荡积累发出来的。这山体中空,本就像个巨大的鼓肚,将声音放大了成千上万倍。这声音的能量又与气流和水流相互作用,才把那一块水域激荡得跟开了锅似的。”

    映寒低着头手下不停,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上药,一边轻笑着说:“那倒真是神奇,不成想这天然之声竟能与我的琴声相和。后来这歌声停了下来,想来是因为火山吸水到了极限,并不是琴声使然,只是凑巧罢了。”

    林伯这时却摇摇头,说:“我看也并不全是凑巧吧。”

    玄渊半侧着头,眼角看着映寒专注地给自己上药的样子,竟觉得自己受伤到这时,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再见映寒粉嫩的脸上已带了血色,不似刚才那么惨白,知道这么聊天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便继续说:“是了,我也不觉得全是凑巧。我一开始用刚烈的琴声去和这‘歌声’争斗,估计与这天然之声正好是同样的路数,杀伐气势太重,竟然同振同舒,更加重了这声音共振的能量,无异于雪上加霜。你后来弹奏地那些曲子,却正好和这歌声的音波,此短彼长,互相抵消,削弱平息了那歌声的声势,才能让水流和气流回到自己本该有的平衡中去,只是这平衡毕竟非常脆弱,只维持了一时三刻,后来山腹中的压力巨大,又将海水吐泄了出来,才有了第二波的风暴。那些从山腹中喷上天的海水化作了雨水,而自海底涌出来的则变成了海潮,正好自内而外把咱们推送出了昆仑国。但若是当时再由得我再弹下去,只怕整座火山不到吸满了水就不会停,到时倒要连带着把咱们的船都得给吸入海底,击得粉碎了。”说着,玄渊已经歪扭了身子,用一边的臂肘撑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映寒:“只是……当时那种危急时刻,你又是怎么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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