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晓风醉 >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势均力敌
    

    云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收拾行装。

    那日段澄上门提亲,将映寒带走之后,他便萌生了去意。只是吴会长心生惭愧,说什么都不许他一人独自离开,再三挽留。云亭也怕与邓飞在路上擦肩错过,才多呆了几日。昨日邓飞已经到了苏门答腊,他便无意再逗留此地,只想着让邓飞休整一日,明天就启程返回暹罗。

    今天听说“文公子”前来登门拜访,云亭的身份尴尬,与映寒非亲非故的,自然不能出面。此刻听了吴会长支支吾吾地讲了会面经过,不由得面露一丝怅惘的笑意。

    究其根本,他与映寒的缘分,起于道衍法师的临终托付。

    ——若不是老师嘱托云亭寻访邵重钧的后代,依着他的性子,说什么也不会因为玉雀楼中道听途说地只言片语,就前往苏州会馆打探杨家表小姐的消息。

    ——而若是没有那次苏州会馆的园林参观,他也不会结识映寒假扮的“杨小弟”,与她相谈甚欢,心生倾慕。

    ——在寂照庵中,若不是发现“琴娘蔓草”,与“杨小弟”一样,都和那晚令他怦然心动的夜行姑娘一样带着霁月散的香气,他也不会出面维护“蔓草”的周全。

    ——他既然知道了这邵小姐一人三身地在泉州城里胡闹,偏偏还每个□□都令他欢喜,他才起了好逑之心,想着要二度造访苏州会馆。

    ——也正是那次登门,他机缘巧合地从这“文公子”手上救下了映寒,因此身心沦陷,一往情深,终于来到了这西洋之地。

    然而,这是多么天大的讽刺。没想到,文公子其人,才是人家映寒父亲指定的正牌托孤之人。

    现在源源本本地一看,自己反成了那插足人家命定姻缘的局外人。

    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然后,便听到了吴会长转告的邀请。

    云亭只愣了愣,便淡淡地笑了笑,说:“好,我去。”

    文公子既然要出招,他又岂有不接招的道理?他不去,岂不是显得遮遮掩掩做贼心虚小肚鸡肠?再说,有些男人之间的事,确实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十蕃楼是苏门答腊最出名的豪华酒楼。主人也是华人,前朝末年便居家迁居苏门答腊,苦心钻研,将西洋南海的食材融会贯通,以中餐烹饪之法改良,成就了一门独特菜系,十分有名,各路食客均趋之若鹜,一座难求。

    为了谈生意方便,段澄早以瓦屋商号的名义常年定下了四层的一间雅座。此时,玄渊就在此处静静地等着诸葛云亭的到来。

    玄渊有十足的把握,诸葛云亭,一定会来。

    即便不是为了映寒,他也会来打探自己的底细。

    几个月前倭寇侵犯泉州的事情,看起来与映寒的失踪只是凑巧,旁人都不会多想,但这个诸葛大人是个能纵观全局之人,怕是能看出其中关联,只要他心里对这件事存着半分怀疑,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一定会来。

    华灯初上时分,云亭终于姗姗来迟。他走进雅座包间时,看到玄渊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弯残月。

    云亭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玉冠峨带,潇洒翩动,与那日泉州城中流连风月场所的青年,判若两人。寂照庵的那晚,俩人对峙而立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那一晚,这个文公子看起来就像一把冰水血火淬炼出的寒铁剑,闪着森冷的光芒,一旦出鞘,就要损己伤人。

    而此时的他,锋芒内敛,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柔韧的气质,化作软甲,全无破绽,却平添了几分风流。

    难怪映寒说:“他中有我,我中有他,我们俩人再也分不开了。”

    这文公子的无形软甲,想必便是映寒倾心柔情化作的防护。他此时心内妥帖安稳,便不用再色厉内荏,少了狰狞,掩盖锋芒,却多了坚韧和力量。

    玄渊听见门动,也已转过身来,看着他,露了一丝微笑,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诸葛大人,多谢你前来赴宴。”

    云亭也笑笑,不行任何虚礼:“你诚心相邀,我不过是客随主便。”

    玄渊笑:“那么,我就多谢你光明磊落,成全我和映寒的婚事。”

    云亭回:“那是邵姑娘自己的选择。她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实在无需他人成全。”

    玄渊眉毛一挑,说:“但映寒心地善良,性情温柔,顾念旧情,若不是得到你的理解宽容,她必然要郁郁很久。我并不需要你谦让,也不想领你的情,但映寒,却需要你的原谅。所以,我还是要替她谢谢你的周全。”

    云亭苦笑,说:“我与映寒之间,也说不上什么旧情,更从未逾矩。你既然诚心求娶她,以后便不要因为这段过往,对她心存芥蒂。”

    玄渊不由失笑,这诸葛大人实在是个君子。但也正因为他是君子,才给了自己可乘之机。丫头这样的姑娘,如果不和她逾矩,那便很难打破她心中的条条框框。这几个月,自己就是凭着各种自说自话,逼得她没处躲没处藏,才只好一头撞在他怀里,不情愿地面对她自己已经变心的事实。若他陈玄渊也和这诸葛大人一样,处处守礼,只怕丫头那棵小铁树,万年也不会开花。

    想到这,玄渊不禁内心得意,伸手请云亭落座,给两人斟了酒,才又说:“诸葛大人,我自幼在西洋长大,并不像你们大明男人那样守着腐朽的贞洁观念,更不会在意丫头……映寒在认识我之前的事情。不过倒是诸葛大人,只怕你对我是十分的不放心。今日此处只有咱们两人,你对我有什么疑虑都尽可以说出来。今晚说开了,你便可以没有顾忌的离开。你也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只因我今天若不让你满意,只怕日后你还会找我的麻烦。所以,接下来,咱们一杯酒,换一个问题。”

    云亭听了这话,对玄渊倒是有了几分肃然起敬。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道衍法师曾经对云亭说过:你的能力与重量,并不是由你的位置,而是由你的对手决定的。

    这文公子如此聪明直接,确实当得起他的对手。

    也对,映寒并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她见过多少世面,也见过多少男儿,绝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被人搭救几次便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姑娘。能得到她的全心爱慕,这文公子必有过人之处。也唯有这样的人作对手,云亭才输得好受一些。

    云亭喝下手中的酒,缓缓地清晰地说:“文公子既然如此说,那么悠碣再遮遮掩掩,倒显得龌龊龃龉了。不过,悠碣并不想随便欠你的情,或者,沾你的便宜。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问一个问题,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看起来我年长你几岁,长者为尊,那么我便先问了——不知,文公子是否有勇气把你的真身背景据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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