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将入寒冬,这雨不应这般大了,可是偏偏整个建安仿佛都浸泡在了这场雨水中了一样。
屋内的炉火已经灭了许久了,冷风从窗扉吹入,将祈云梦吹的一个机灵,她这才是清醒了过来。
她垂眸瞧了身侧的炉火盆一眼,张口想要唤清月来添炭,这才想起来清月四日前已经随着容晗出门了。
自打自己九月份来到七王府后,清月便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过。
若是说起初清月是受了容晗意思,前来服侍自己。那么这四个月的相处,清月早已于自己而言是更为重要的存在了。
起码祈云梦自己是这般想着的。
此回容晗明面上是说所行之事危险,须得跟着的人全部为心腹,才调了清月陪同。
其实祈云梦知晓,容晗是在逐渐将他的人从自己身边调离。
具体原因祈云梦无从知晓,不过思来复去,也不过是四日前自己对容晗说的那句话罢了。
“不如夺权救苍生”,这可是大不敬之话语。
容晗凭借这句话直接先斩后奏,取了她祈云梦的项上人头都不足为过。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错愕且惊乍地望着她,他望了她许久,似乎是想要看穿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到头来什么也没看透。
良久,容晗只是缓缓起身,那张脸恢复了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平静冷漠地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对祈云梦的那些许柔软,也消失在了那深沉的眸底。
祈云梦明白,容晗兴许是再也不会对自己打开心扉了。
“你且休息着,我还有政务须得处理,等我处理完,再回来看你。”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是匆匆离去,背影消失在那沉沉雾霭中,祈云梦眯起眼来都是无法再看见。
其实祈云梦受伤后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整个容朝,到底是否真实地存在于历史的洪流中。
她在记忆里搜寻了许多,本意是想要瞧瞧未来当皇帝的会是谁,可是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容朝的记忆。
也就是说,这个朝代本应不存在,又或者说它因为某种原因被历史封存了。
无论是哪一种,祈云梦都是觉着难以想象的。
自己通过系统来到了一个未知的朝代,这个朝代有前史,但根本没有未来。难道是指自己将要彻彻底底,谱写这个朝代?
那么这所谓的最珍贵的东西,莫非根本不是在这个朝代的东西?
可是若是不是这个朝代的,那么那个女人也应当不会成功离开。
祈云梦想了许久,最终将心思放在了那遥不可及的皇位上。
别的她不知晓,但如果眼下对于她,兴许对于容晗最重要的,就应当是皇位。
故而她才想着要试探一下容晗,探探他对皇位的想法,可是不曾想这一试探,却是将两人的关系给试探断了。
也是,对皇位觊觎,这样的女子怎么想都不应当再值得坦诚相待了才是。
更何况他眼下还在做着这般危险的事情。
祈云梦叹了口气,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疼的她眼泪在眼眶不停打转。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缠绕的纱布,感受到有些许温热的液体逐渐溢出,眼眸不由得微微垂下。
自从清月被容晗调走后,这院子里的许多侍卫和下人也是被一齐调走。
外头更是都盛传,七王妃还未入门就失了宠,再也不得七王爷疼爱了。
其实无所谓疼爱与否,祈云梦都已经不甚在乎了。
她有些寂寞地蜷缩在了长椅上,任由脖子上的血晕开在绷带上也不去管。
谁也不知晓,四日前石枫来了一趟。
“还记得上次我想要告诉过你的秘密么?”石枫对着火炉搓了搓手,嘿嘿傻笑了两声来,“容晗这小子,其实初恋就是你啊。只不过那时候你是建安城的孩子王,身后跟了不少的小孩子,你不记得他也是常事儿。只不过啊那小子从你救了他那时候起,就已经对你情根深种了。所以说,你一定要相信他。”
祈云梦手指一僵,手中的那只白玉盏也失手打翻,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石枫一声惊呼,连忙喊来下人清扫这些碎片,随即更是紧张兮兮地查看祈云梦是否受伤。
祈云梦只是噙着笑意,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一句我没事,她说给石枫听,亦是说给她自己听。
原本祈云梦还以为,容晗喜欢自己,是因为这些时日与自己的相处,正儿八经地喜欢上了现代的这个祈云梦。
却不曾想,原来到头来他只是一个怀揣着年少情思的痴情男子罢了。
他爱着的,所想要保护的,只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原本属于古代的祈云梦,而不是她。
祈云梦觉着眼皮沉重的厉害,身上也是一阵阵发寒。
她想起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往事,自己还在念书时,曾经喜欢过隔壁班上的一个学霸。
那学霸总是遥不可及,她拼尽全力想要追逐他的脚步,可是从来只能够追逐到他的背影。
唯一一次比肩同形,是那场大雨,是那把带有少年的气味的雨伞。
她曾经想,那场雨倘若能够一直能够下着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一直与他并肩而行,不用再只看着他的背影就好了。
可是这世间哪儿会有停不下的雨,就像也不会有愿意真正爱着骨子里的她的人。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祈云梦,那么我不妨将她还给你。
将她彻彻底底还给你才好。
不知道,那个深受众人喜欢的祈云梦醒来后是否会像自己这么喜欢容晗呢?
祈云梦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却是觉着这份感情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令她有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脖子上的鲜血顺着衣衫滴落在地板上,染红了祈云梦的指尖,染红了她那袭雪白的长裙。
这长裙也是容晗赠予她的,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才堪堪醒来,无法穿上给他瞧瞧。
那时候的他满眼雀跃地举着这条裙子,笑道,“是你最喜欢的师傅特意做的,上头也是你最喜的鎏金云纹,不曾想今年倒是让我得了这么一件。等你伤好了,穿着它,我带你去看江南雪。”
那时祈云梦还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时说过自己喜欢鎏金云纹这句话,现在想来,倒应当是幼时的原主说过这话,好让容晗记牢心上。
昔日的那些甜蜜,如今不过化作一柄柄刀子割在她心上,割的她那肉做的心血淋淋,几近腐烂。
她多想告诉容晗,自己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个祈云梦。
可是她已经无法再将这话说出口了。
这些时日她任由荷花偷偷换了自己的药汤,也任由自己的伤口发炎腐烂,无法愈合。
她深切的感受着自己的性命流逝,却根本不想做出反抗。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远远地望了远处一眼。
模糊间,似乎有谁朝着自己跑来,那人跌跌撞撞地跪倒在自己身边,手指颤抖着想要帮自己止血。
可祈云梦不过勾了勾唇角,有些吃力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喉咙疼的厉害,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那一句,我不是你喜欢的人,碎在了她的喉咙里,消失在了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