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的记忆里,冯三年一直是个模糊的存在。

    毕竟当冯三年也不过只比原主长上十岁的年纪,原主出生的那一年,他便是当上了新科状元,随后平步青云,直至位居左相。

    世人皆是以为,左右相该是天生的仇家,互相看都是不顺眼的。

    可是其实不然。

    冯三年和祈洛师关系素来交好,两人时不时会相约小聚,说一些近日来有趣的事情。

    不单单如此,冯三年还是会每年赠与祈洛师一些珍贵的礼物,亦是会给祈云梦送上一份。

    故而每年春节,原主才是会对冯三年有些许的印象。

    那个少年总是笑意盈盈地来给她送些好玩儿的好吃的,时不时也会与爹爹商量,带她出门游玩。

    不过当时祈洛师宝贝原主的很,若是自己没空的话,也是不敢让他人带着祈云梦出门,更是别提出城了。

    虽说原主对冯三年的记忆模糊,可是冯三年对外一直自称自己是祈云梦的小叔。

    这等的关系听在百姓耳中,皆是认为冯三年与祈云梦关系密切,再加上做左右相又是挚友,不少的人都说,这左右相这辈子都是会齐心协力为容朝献力的了。

    不过祈云梦却是能够看出,冯三年并没有表面上这般的云淡风轻,和看淡世俗。

    若是真正的看破世俗,想要遁隐红尘,他大可以抛下这一切去隐居。

    可是他没有。

    虽说也有大隐于市的说法,可是大隐于市,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之人,只是一种幌子。

    本质上他对权势还是有着不舍,还是不忍放下自己苦心经营起的这一切。

    其实,这些也不是不难理解。

    冯三年是自己一手打拼,白手起家。

    他的出身并不好,双亲乃是务农之人,家中还有三个哥哥,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在冯三年成为新科状元之前,他在家中甚至是连饭都吃不饱的。

    因为他身子孱弱,从记事起就是无法做农活的。故而他的父母亦是商量过,将他过继到地主家的。

    毕竟在他们的家庭里,不能够做农活只会干读书的书生,等于是个浪费米饭的牲口。

    可是当时地主家的女儿看上了冯三年,以生命相要挟,此生非冯三年不嫁的。

    故而地主也是无法将冯三年收为自己的儿子,只得一面安抚着自己宝贝闺女儿的情绪,一面给冯家下了命令,说是得要好生地养着这个儿子的,等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再是与地主家的女儿成亲的。

    若是届时冯三年当了上门女婿,冯家也是可以衣食无忧一段时日的了。

    所以冯家父母这才是将冯三年给留在了家里,继续自学念书,有饭吃也是会分他一口。

    只是这一帮子人,谁都没想到冯三年十岁就可以中举,一跃而成,成了那上等人。

    可是冯三年也是做的十分绝情,当他成为状元后,便是给了冯家和地主家一笔钱,随即就是让冯家在一纸决裂书上按了手印,宣告冯三年自此以后不再是他们的儿子,而他们也是与他冯三年无关。

    当时的世人皆是说,冯三年虽然瞧着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主儿,可是居然可以对自己的父母行如此果决之事,看来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当时的话语讨论不少,但是冯三年没有一个是回应的。

    直到三年后,冯家父母因为走私商盐被逮捕,而行刑官就是冯三年时,这件事才是再次被拎到了众人面前来。

    冯三年亦是没有自己这一家人留半分颜面,从幼时他们虐待自己说起,絮絮叨叨地说到了自己来建安赶考前一夜,自己的哥哥因为需要银子买酒喝,所以将地主家给自己的路费给全部偷去,而父母更是拥护哥哥,反倒是指责冯三年异想天开,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也一同说出。

    这些事儿被冯三年搬到了台面上来说,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地皆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样。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没听错,而冯三年也是没有心软。

    这一家子人,到死才是悔过,给冯三年磕头认错的。

    可惜,冯三年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这件事过后,冯三年更是被百姓们所畏惧着。百姓们眼中那个慈眉善目的左相,其实心里能够藏怨气藏不知多久,不等到这股怒火消散,他也是不会将此事忘记。

    若是招惹了左相,他是不会和右相一样当机立断将此事给了结。

    他会温水煮青蛙,等候一个最致命的,足以让人根本无法回手的时机。

    譬如他对待自己的生父生母,便是如此。

    这些年来,冯三年明面上是对冯家借着冯三年给的那笔钱发家致富行不义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只是在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来。

    这些平素里的小偷小摸,或者嚣张跋扈的事情,让冯家之人以为冯三年还是顾及着亲情,所以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建安城行一些为非作歹之事。

    所以当他们面对冯三年刻意丢下的官盐走私的陷阱时,才是会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岂料这一跳,就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这些,祈云梦也是能够在原主的记忆里窥察一斑的。

    既然是这等的人物,祈云梦自是会处处留心一些,生怕届时惹怒了他,他明面上没有关系,其实私底下已然是开始谋划该如何让她命丧黄泉的了。

    所以这局棋,祈云梦下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错了一步,到时候步步错,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果。

    只是祈云梦自己也是困惑的,冯三年可以提出的要求有许多,但是他偏偏选择了这一档子让自己不要再做七王妃之事。

    这实属是值得耐人寻味的。

    祈云梦虽说好奇,可是眼下的情形也无法让她问出口来。

    冯三年的棋艺高超,若是祈云梦不下心思去下这盘棋,输的可能性倒是十分大的。

    祈云梦全神贯注地扑在这局棋上,虽说她本身对这棋局是难以琢磨个通透的。可是属于原主的那份棋艺,则是不停的从脑海深处涌出,涌的祈云梦的手竟是自己在动的了。

    不过祈云梦通过这一局棋的走向,和双方的落子情形来看,原主的这一手棋艺,大概率是冯三年所传授的。

    两人的出棋思路,还有出棋的手法,都是可以看见相同的地方。

    不得不说,看来原主那还没有恢复干净的记忆片段里,怕是也藏掖了一部分关于冯三年的。

    祈云梦的神经不知不觉中都是被牵扯进了这盘棋里,她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手心也是早已布满了汗水。

    她紧紧盯着接下来的这一步棋,眉头蹙成了深壑。

    冯三年倒是瞧着现然自若,如笋尖似的指尖捏着一枚白子,小指则是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这一局棋,冯三年已经将祈云梦逼入了死局,想要翻身,可谓是难于登天。

    眼下这一步棋分外关键,祈云梦久久难以落子,只瞧着这面前的困局,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棋子上。

    “慢慢来,不着急。”冯三年出声安慰道,自己则是身子往后靠了一些,眯着眼睛品起了茶来。

    祈云梦仍旧是死死盯着自己那被包围的黑子,脑海里已经过了数十遍这棋局可行之路,结果仍旧是想不出一条路来。

    忽然间,她灵光乍现,想起了先前容晗告诉过自己的一句话。

    “若是到了绝境,不妨试试看反其道行之。”

    反其道。

    祈云梦眯起眼来,心上已然有了主意来。

    她抬手落子,只见黑子突破了重围,稳稳地来到了对面的命脉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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