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寒霜天着实是令人难受的。

    冷风一直从外头吹入船舱内,吹的祈云梦脑袋隐隐作痛的。

    她眯起了眸子,伸手握住了面前的汤婆子,低低说道,“谢谢。”

    这汤婆子是伯如风递给她的,说是这海边风大,她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不过他这船上也是没什么可以御寒的物什,除却了他出海时所需要的被褥,也只有这么一个汤婆子了。

    伯如风瞧着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可是祈云梦连连摇头道,“这已经足够好了,我本就是临时叨扰,分外过意不去的了。”

    祈云梦抱着汤婆子喝了口热茶,这才是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重新开始流通了起来。

    不得不说,先前在船外被冻的那一阵子,着实是冻的自己快要撑不住的。

    这些时日自己的身子一直是不大好的,本就是在竹林那边受了重伤,还未好生的养过伤,奈何这事情却是一件接一件,她倒是觉着自己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吃不消的了。

    她眯起眼来,惬意地舒了口气来。

    “你的身子瞧着是更差了一些,该是竹林里受了伤,还不曾痊愈?”伯如风低低问道。

    他继续煮着热茶,语气温柔,并没有方才对祈云梦抗拒的意味。

    就好像方才伯如风的那副模样,不过是做给他人看看样子而已。

    祈云梦那冻僵的手逐渐恢复了力气,对面伯如风的脸庞被热茶所带来的烟雾遮住,让祈云梦倒是一时间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变化来。

    “在竹林里遇到了你安插的虎群,也是遇到了洛蕊,险些是丧命了。”祈云梦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那一场惊心动魄不过只是草草两三言罢了,“没想到你为了防止外人进城,倒是设下了这么一处陷阱。”

    要知晓,老城这些年来日渐衰弱,原因正是被这竹林堵住了进出口。

    倘若没有这片竹林,这一切都是不会变成这样。

    可以说,是伯如风一手将老城害成这番田地的。

    “若非是设下虎群这一处障碍,想来这老城我也是待不下的。”伯如风如是说道,他所作所为,似乎都没有觉得半分的内疚。

    在他心中,似乎没有什么比起他有一处容身之所来的更为让他在意一样。

    祈云梦知晓伯如风为了能够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几乎是耗费了所有的心力去找寻。但是倘若为了自己,而牵连到一整座城池,祈云梦亦是有些不大理解的。

    伯如风瞧出了祈云梦的困惑,只开口补充道,“人生在世,有得就有失。你只看见老城这些年来丧失了财富与人口,日渐衰弱。可是你没看见,这些老住民在老城内生活的怡然自得,根本无需理会外界琐事的。老城对于他们而言,正是一处世外桃源。”

    伯如风自顾自地斟茶,瞧着并不为祈云梦的言辞所动。

    这么多年的生命,早已让伯如风看淡了许多的事情。

    如今就连他一直所保护着的妻子也已经死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世间,不老不死,承担着这时间流逝所带来的苦楚。

    若是自己是他的话,兴许是早已难以承受住这份孤独而选择自裁了罢?

    祈云梦心里头早已是有了多个想法来,可是没有一种是直接的说出口的。

    她明白,伯如风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处兴许可以一直居住下去的城池,可是如今却是被自己破坏了。

    竹林被烧毁,通往老城的大门再次被开启。

    想要再次封锁老城,可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且不说竹林一事让剩下来的居民们对外来之人有着戒备之心,就是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们,也是难以再建成第二片竹林。

    伯如风不会在这里居住过久的了。

    “你眼下已经没了容身之所,你将要去往何处?”祈云梦试探地问道。

    她无法直接地与伯如风提出自己的请求,唯有一步步靠近,试图得到他的信任,随后再抛出橄榄枝。

    可是伯如风却是已经察觉到了祈云梦的小心思,不由得一声嗤笑,“我以为,你既然已经身为七王妃,总该是遂了心愿,不再继续追查我的行踪的了。可是没想到,你倒是还对猎狼人有所渴求,竟然是会一路追踪到这里来的。”

    伯如风握着杯盏的手腕微微晃动着,那一点点泼出的茶水溅在了火炉上,导致了里头的炉火熄灭了一些。

    烟雾更浓了一些,从船外看去,仿佛是船舱内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

    岸上的容晗蠢蠢欲动,只想要带人前去船内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可是那艘小船却是摇摇晃晃,瞧着似乎又是在抗拒着外人的靠近一样。

    容晗手握佩剑,大有要随时冲上去的打算。

    他殊不知船舱内的祈云梦却是拍桌而起,神情模样皆是愤怒无比的。

    祈云梦本意是想要与伯如风好好地谈一谈,毕竟两方动手,究竟后果如何是谁也猜不到的。

    可是她不曾想到,伯如风竟是会这般的冲动,处处相逼。

    句句嘲讽不说,更是直言祈云梦如今不过是朝廷中的一条走狗,早已不配是与他相提为知己。

    “我如何是一条走狗?你我都是江湖中的浮沉砂砾,如今各自为各自的生活谋求生路。若是你是自由放纵的一方,那么我如何就是建安城里的一条狗了?”祈云梦冷笑道,她亦是咄咄逼人,丝毫没打算退步的意思。

    祈云梦原本是想要好意相劝,避免动粗,但是眼下看来,伯如风怕是只能够用迷药来带回建安了。

    那大剂量的迷药如今有一半是在祈云梦身上,可是该如何注射入伯如风体内,也是一个问题。

    伯如风是猎狼人的统领,不单单是能够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基本的人性,而且各方面体能也是达到了一个极限。

    十步杀一人,在伯如风身上不是个传闻。

    祈云梦利用系统观察了一下伯如风的身体构造,发现他的肌肉发达的程度比起寻常人来说要厉害许多。若是自己贸然出手,将针筒扎入伯如风的身体,怕是整个针筒都会直接断裂。

    到时候针筒浪费不说,这大剂量的迷药也会被浪费,难以补充的。

    祈云梦的手指按住了袖中的针筒,整个人的精神都是随之高度紧张起来。

    她要做的,是要利用伯如风放松的时候将针筒给扎进去,唯有这样,自己才会有几秒钟的时间可以注射迷药。

    一个人在跟人争吵的时候,精神是高度紧张,肌肉也会随之用力。

    想要让他放松下来,得是刻意地将这场争吵输掉,这般才是会让他放松警惕,从而放松肌肉。

    祈云梦卯足了劲,拍桌而起,怒道,“你我本就是有各自的追求,有各自的生活。你以你的生活来定义我的,这从出发点就是错了。可是你纵容自己一错再错,我倒是不明白,你究竟是为了赢过我才出此言,还是当真是曾经将我当做了朋友所以才恨铁不成钢。”

    祈云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冷笑不已,“你先前将你的妻子信奉为自己的一切,为了她,你可以抛弃一切也在所不惜,甚至是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如今被困在了这具肉身里,无生无死,这一切,就是你所谓的自由?”

    气氛瞬间变得肃穆,伯如风端茶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那白瓷的杯盏在他的手中碎成了粉末。

    外头只吹来一阵冷风,那粉末便是随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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