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郁卿闷闷道：“合着你是在把我当鱼捕啊……”
健壮的男人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渔村的上空，很快便随着海风散逸去。
这是一个充满了祥和的村子，起码桑郁卿是这么认为的。
经过络腮胡男人的解释说明，她总算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了新的认知。
早在去东海蓬莱岛的时候，桑郁卿和云衍就有过猜想——中原大陆之外，应该有其他类似大陆的存在。
而九州大地，正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昆仑山下的暗流链接着死亡峡谷，将桑郁卿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带到了这里，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好在这里的状况跟中原相差无几，只是在组成结构上，各有不同。
九州自然是按地域划分出了九个不同的地界，在每个州界中，手无寸铁的凡人都是处于最低等的位置，再往上，便是按修者的等级区分。境界越高，地位也就越高。
和中原不同的是，高境界的修士和门派直接管辖庸俗凡人，而不是像中原大陆那样，修士与尘世凡人井水不犯河水。
这里的等级划分要更严苛一些。
也就是说，九州大地上，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络腮胡男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满是不屑。“九个州界之间都想互相吞并，所以一般是势力和势力之间的争斗。如果有高于势力的个人修士出现，他一定会是被九州合手对付的人。”
桑郁卿了然：“因为一个人随时有可能影响九州的局势。”
“没错。”络腮胡男人的眼里带上了几分赞赏的光芒，“你倒是很聪明。”
桑郁卿把白鱼啃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具完美的鱼刺骨。“不，恰好相反。”她叹了口气，“我是师父收的徒弟当中，资质最愚钝的那个。”
“你老说你师父怎样怎样，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桑郁卿垂下了卷翘的睫毛，清润湛亮的水眸中染上了点点哀伤和数不清的温柔。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个足够令人钦佩的男人。
正伤感着，突觉海风里带着一股咸腥的气味，桑郁卿敏锐的鼻子很快就辨别出来，“血？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抬头，就见络腮胡男人的脸上表情凝重。
他抬手指着一间屋子，对桑郁卿道：“你先进去，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见桑郁卿只是蹙着眉头看他，男人便失去了耐心，强行掰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强行将她塞进了屋子里。
渔村外很快响起了一阵清晰的响动，只见男人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叮嘱她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尽量不要让人发现你。”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缘由为何，不过看在他是救自己姓名的恩人份上，桑郁卿点了点头，侧身藏进了一个用来装衣物的大木箱子里。
直到不久后，箱子的盖子被人敲了几下，桑郁卿才从木箱里面钻了出来。
盖子一掀，桑郁卿就发现男人的脸色比方才差了不少。
血腥味就在鼻尖下萦绕，桑郁卿在他的身上张望，发现他受了伤。
“怎么回事？！”桑郁卿一惊，“这里不是安全的吗？为什么你会受伤？”
她还没有得到回答，就见络腮胡男人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屋子门口。她侧头一看，就见村子里的村民和不久前才见过的孩子们，正聚在门口。
他不想让这些普通的渔民们知道一些事情。
了解了这一点后，桑郁卿便闭上了嘴，没有再问。
一直等凝重的气氛散去后，男人才主动说道：“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了吗？没有天资的凡人是这九州大地的最底层，他们是服侍着高阶的修者，供养着那些吃人的道门，一生都会被剥皮血肉，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桑郁卿给他上着伤药，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惆怅。
“那，那些人是来……”
“他们是戈州龙隐剑派的门人，来这里一来是为了挑选有根骨的孩子去他们门下修行，二来么……”络腮胡男人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捏，搓了搓，看得桑郁卿失笑。
她无奈道：“堂堂剑派大门，竟然也会做出打秋风这种事。”
“越是看起来强悍的势力门派越是污秽不堪，不要脸得很。”男人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如今又生龙活虎了。
桑郁卿坐在他身旁没有动，一双湛亮的眼眸盯着他，突然问道：“那你呢？”
男人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你也是个修者，为什么要逃离那个人人都想争当强者的世道，而躲在这小小的渔村里，甘心当一介渔夫呢？”
她的眼睛很好看，炯炯有神，像是能一眼看穿人的心。
突然被看光背景的男人感觉猝不及防，然而更多的则是被戳穿后的难为情。
“我啊。”他搓了搓自己的胡须，支吾道：“我是厌倦了无尽的争斗，所以才想守着这片宁静的地方，这里让我的心情感觉到平和。”
“再多的杀戮终会成为过往云烟，希望有朝一日，回忆起自己的半生，不光有暴戾和血腥，还有沉落在孔雀海的云霞，和满溢在这里的笑语。”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桑郁卿明白了，沉默了片刻，“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很重要吗？”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桑郁卿一脸正色，“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话听得男人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在沙地上写了一个“啸”字。
桑郁卿发出赞叹，“和你性格很相配的名字。”
男人笑了笑，再无言语。
那次的扫掠事件过后，桑郁卿发现渔村里的氛围都变得僵冷不少。一直到桑郁卿重新在紫府聚起了灵气后，也没有半分缓和。
桑郁卿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