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野]溺亡于月光之海 >第20章 第十五章
    正好赶上樱花祭,来往的人群穿着和服手持折扇,提着一篮樱饼或是一壶清酒,三两成行。

    我们也换上了和服,在街上走着,我感慨地说:“得,咱们格格不入了。自古赏樱都是清酒和服,你我一人拿一瓶起泡酒,一人拿一瓶红酒,成何体统。”

    中也哼笑一声,笑容张狂如燎原的火:“哪管那么多!正因为世人都拿清酒,咱们要把红酒、和服再配着樱花喝出一股风味来,岂不是另起炉灶、更有新意?”

    我鼓掌:“是这个理!但我提前说好,就算今天可能是你走之前咱们最后一次喝酒,也不能超过一百毫升。我会看着的哦。”

    从第一次他醉酒之后,我痛定思痛,定下一条规则:每次喝酒,我会盯着他,只准倒一百毫升的酒在醒酒器里,不许再倒,什么时候喝干什么时候算完。

    “......”

    中也“嘁”了一声,满脸不爽:“要说你也是算个有些豪气的人,怎么偏偏这点像那条青花鱼一样小气。”

    我转过头去,用非常死寂的眼神盯着他:“......你知道你喝酒之后,排场有多大、现场气氛搞得有多热烈吗?我是为你的健康和清誉着想,中也先生。”

    一路断断续续地聊天、斗嘴,我们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山坡处,一株开得纷繁却莫名带了一分哀艳古意的樱树下,身边散落一地残红的幽香,头顶是漫天银白的月光。我铺开带来的小垫子,我们席地而坐,开始对灌。

    酒过三巡,中也已经开始眼神迷离了,而我虽然还没有一丝醉意,眼前此等美酒美景,胸中却有一种淋漓的快意,胆气比平时也足了不少:“......说起来,中也,我一直没能问你。你相信,我加入港口黑手党,真的就是为了防止太宰自杀吗?”

    中也迷迷糊糊地看着我,似乎在琢磨我话里的意思,然后骤然笑开了,眼神透亮:“——我当你要问什么呢!这有什么不信的?你又没做什么坏事,不是吗?”

    “只要你为港口黑手党做事,就算动机只是为了太宰那个混蛋,我和你就是一边的。”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我猛然有些惊悚地想,这一口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继续说。

    “而且,我总觉得,太宰那家伙就是缺了一个管着他、在他要自杀的时候,拉住他的人。

    “虽然我看不上他对你那个态度,但说不定你一直这样陪着他,反而才是他真正所需要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我一阵感动,平时只在心里想的话现在被酒气一熏,很顺畅地就说了出来:“......中也你真是一个天使啊!”

    “......哈?”中也一看就不太清醒了,平常说出这话,他估计只会看傻子一样瞅我一眼,现在居然开始眼神躲闪,脸颊和耳尖都开始发红:“......说什么呢你。我哪有。”

    “就有!”我高兴地说。

    ......

    我可能也还是有点醉了,而且中也的可爱太上头了,导致我智商都飞了。

    但反正我和他进行了一点没营养又幼稚的对话后,我眼看着定下的酒量是怎么目测都一定达到了的,说什么都不准他再喝了。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有用异能跟我抢,见抗争无果就气鼓鼓地在那里坐着。

    结果没一会儿他就开始犯困,躺在我身边睡着了,发丝在帽子下微微卷曲着,散落在脸颊边,睡颜很安静。

    我喝着酒,看着他在月色下安睡,觉得岁月静好。

    ***

    其实,白天还发生了一件事。

    在街上,我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松田。

    那一瞬间,简直如同心口的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溅起的灰尘都是宽慰的情绪。

    在看到他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一直这么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松田的宿舍和我当时的在同一层,在我在地面上安插的「天眼」的范围之内,他的行动我拜托情报组长调过来看过,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虽然知道就算调出来看我也回天无力,但我还是没能想开,还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教会的。

    ——他不是,而且他还好好的,没有因为太宰的刑讯死去或者残废。

    他没有因为我没能及时看出藤井而平白受连累。

    ......我不知道太宰是不是因为早早看出了松田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没有下狠手。

    但那一瞬间,久违地,我又想起了他在入水后醒来时的那个,像无助的孩子一样的、盛满了悲伤和希冀的眼神。

    我心里又升起了星火般的希望。

    *

    联系中也的部下把他接走之后,我继续在街上溜溜达达地走着,夜晚的风带着清幽的凉意,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正亮,人们的笑语也正响。

    虽然不能参与这世间种种繁华,但是只是看着,就很好了。

    正在我独自一人穿过夜晚祭典的喧闹之时,风将一道含笑的声音遥遥送至我耳畔。

    “——小朋友。好巧。”

    太宰笑盈盈地说。

    他一身纯黑的“色无地”*,没有任何图案,只有繁繁绣着的流水形暗纹在月色下流转幽光。宽大的和服更加显得袖口里露出的手腕伶仃,他在风中立着,衣袂盈然,轻灵得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燕子。

    “——太宰干部。”

    我低头。

    他向我走来,身后的樱花沾着夜露,枝被压得颤颤的,花瓣的颜色在月光里更苍白,却更加摄人。

    “陪我走走吧?今天是难得的节日呢。”

    他一身丧服,语气轻快,向我这么说着。

    或许是我的不解表现得有些明显,他抬起手,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自己的衣袖上,说,“......也没什么原因,就这么穿了。或许就算在节日里,喜庆这种东西,和我也无缘吧。这么一想,不是很合适么?”

    “......”

    我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去。

    他像一只歪头打量人的猫一样看了一会儿我,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我的手逐渐接近他的脸颊。

    我从衣袖里取出方才折下的花,别在他耳后,花瓣轻颤着。

    “就算,节日的喜庆和你无缘。”

    我看着他说。

    “——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只要看着你,就觉得欣喜。”

    他眼角鼻尖被樱花映得粉莹莹的,看着我愣怔了一瞬,突然就笑了,眉眼弯弯,眼光如秋水。

    ......

    如果说,中也的笑像是红玫瑰一丛丛开在眼前的话。

    那太宰的笑,不是那种浮于表面或是含讥带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的话,大概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颤颤悠悠地拂在人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传来过电般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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