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站在那里,嘴唇微颤着,说不出来一个字。

    今时不再看他,低下头去,眼里含着笑意,用简直让他感到刺耳的亲昵语气说:“抱歉久等了,卡米拉。”

    ......那张脸,比起两年前,成熟了太多。也锋利了太多。

    当年的他低眉敛目,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说话轻声细语,眼神也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很朦胧。

    但现在的这个人好像完全不收敛自己的锋芒一样,举手投足都带着动人心魄的危险性,只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侧眼露出一个笑,就让人目眩。

    于是他有些茫然了,那真的是他的小朋友吗?站在他身边的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不认识自己了么?

    ......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他?

    ......或许。

    毕竟,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长,至少比今时要大了四、五岁,和他的气质也不尽相同。

    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再也没看自己一眼,就要举步离开的时候,心里一直绷着的某根弦就那么断开了,“啪”的一声响。

    他没有心思去管国木田的说教,也没有心思看其他人好奇地看过来的眼神了,眼里只有那人转身离开的背影,此刻穿过时间的尘埃,和多年前他从窗口下坠时看到的那个孤单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伸出手去,就像那时他向今时伸出手一样。

    ——当年他抓了一手空,但现在,手心里是切实的温度。

    ......

    ......或许你就是他,或许你不是。

    但你既然表现得完全不认识我,我也就只有像对待一个陌生人那样对你。

    ......可是我唯独不想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你啊。

    他声音有些发涩地说:“......这位先生,还请留步,你——”

    面前的人回过头,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们不熟吧。”

    “......”

    ——那个眼神。

    太冷了。太冷了。

    之前无论在什么时候,今时看自己的目光,总是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可现在那双眼里没有一点温度,没有一丝情感,就好像出鞘必定见血的刀,直直地扎进他的心口,把那颗早已残破不堪的心脏,戳得四分五裂。

    他在原地看着他们相携离开,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地滴血。

    ......是啊。

    你......该是恨我的吧。

    我太恐惧、同时又太渴望你带给我的温暖了,所以不惜伤害你,也要问清楚,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

    可现在我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你究竟为什么了,我只想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我已经、冷得快要死掉了啊。

    ***

    虽然他和今时不相同,可是太相似了。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联系。

    ......回想起来,当年今时的举止里也总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其实,说不定,他原本就该是那个年纪。

    ......

    他最喜欢的性格,应当是那种活泼又温柔、同时又很有独特个性的人。

    ......就像自己当初装出来的那样。

    ......

    ......要怎么接近他,才不会被认为是有所图呢。

    ***

    虽然还没有完全制定好策略。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那个人。

    但在自助餐厅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感到很好笑似的笑弯了眼,眼中仿佛洒满了阳光的样子,还是不可抑制地被他牵住了魂魄。

    “请问有什么事?”

    他抬眼看过来,温柔的笑意消失不见,却也没有像前一天那样冰冷,而只有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礼貌。

    ......

    果然他猜得没错,如果自己也装作他们之前不认识,那么他就会按照对待普通人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不会一点都不领情。

    ......但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普普通通,还是冷言冷语,更好一点了。

    无论哪种,都一样让自己心脏抽痛就是了。

    “我那个朋友非常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不过你既然有道歉的心,此事就算揭过了。”

    面对自己的道歉,他这么说。

    ......

    其实他无法完全确定那三个人互相之间只是朋友。

    但今时就那么默认了。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刹那轰然复苏,沉沉地、用力地跳动起来。

    “......敢问先生姓名?”

    “——路德维希。幸会。”

    假名完全在预料之中,但与之同时,那么自然地,今时向他伸出手来,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比起两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多了令人心惊的力量感。

    他看着那只手,一时间有些恍惚,更在心底升起了一点近乡情更怯似的恐惧。

    ......是啊。已经、两年了。

    之前可以那么随心所欲地靠在他肩膀上、拉着他的手。

    但现在,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才能再次触碰到他啦。

    “......”

    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与他交握的刹那,和两年前一样炽热的温度顺着手心传来。

    他就那样掉进了失而复得的温暖里。

    一瞬间心跳好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样疯狂起来,几乎要突破胸腔的桎梏。掌心的热度那么霸道而不容抗拒,他就像一条鱼被从冰层之下提到刺眼的阳光下一样,在一片令人眩晕的光亮里,缓缓地窒息、融化。

    ......

    ......完了。

    他想。

    ......我真的、要坏掉了。

    《[文野]溺亡于月光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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