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生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低着头,摆出任打任骂的姿态。

    艾薇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干脆眼不见为净,举目打量四周的环境。

    “每次大晴天的时候,阿鸠都会待在这里修养生息……你曾经说过,这里的阵法能帮助你恢复力量,不过现在你已经忘记了吧。”

    河生一边解释着,一边捡起滚了好久圈的供果,十分珍惜地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放回桌子上。

    “的确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艾薇环顾四周,迟疑着开口。

    她发现这间房子带给她的感觉与前不久拍卖会上那件神秘的远古遗留物简直如出一辙!

    河生并非故意要阻拦她,见她冷静下来,开口道:“阿鸠,现在外面的太阳太大了,你把那个人的信息告诉我,我替你去找。”

    艾薇注视他的眼睛,停顿几秒后,把赫卡忒的外貌和姓名告诉他,却并未解释更具体的原因。

    河生没有刨根问底,略微思索片刻,表示自己会在天黑前把赫卡忒带到这间屋子里,让她不要着急。

    艾薇这时候也不急了,反正城市也就这么大,赫卡忒再能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只等太阳下山,她就能离开这里,对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更别说此时的赫卡忒和她一样,身上发生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变化,之前打不过,现在可不见得如此!

    河生变作寻常大小的黑猫,四肢舒展,伸了个懒腰,冲她喵喵叫了几声,才不慌不忙地跳上围墙,往巷子外头走去。

    艾薇看着他离开,随即垂下头,端坐在供桌上,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中。

    她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湖。

    本就柔和的面部线条在此刻透出几分水似的温柔,仿佛佛堂上悲天悯人的菩萨,显出几分超脱之感。

    早在离开学校,选择追击赫卡忒的时候,她就想过自己可能会遇上任何事情,并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真的遇上了,她仍然觉得不安、烦躁,尤其是当自己莫名其妙陷入未知的幻境中,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时,她心中的不安与烦躁更甚。

    艾薇长长叹了口气,离开空阔的大厅,影子似的站在屋檐下,注视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行人。

    西装革履的先生左手提着手提箱,右手打着电话,似乎正在谈生意,满脸带笑,步履匆匆。

    中年母亲一边开着大火炒菜,一边骂家里好吃懒做的儿子酱油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

    牵着母亲手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踩着青石格子,有说有笑的。

    小孩子眼睛很灵,能看见的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时便瞧见艾薇的身影,既惊喜又好奇,指着她和母亲说了什么。

    那位母亲看了看艾薇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敞开的破屋子,赶紧抱起宝贝女儿离开这阴森森的地方。

    小姑娘趴在妈妈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姐姐好,姐姐再见!”

    艾薇也随之露出笑脸,挥手告别,心中默默地想,好运的女孩,再也不见。

    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感染了她,艾薇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变得轻松了些,至少没有刚才那样紧绷了。

    ……

    黑猫坐在围墙上,耐心且细致地舔了舔前爪,然后抖了抖没有一根杂毛的身体,确保自己的仪态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小黑屋。

    阿鸠这次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以往他总是能一眼看透她的心理在想什么,但现在他没有这个把握了。

    她似乎在梦境中经历了很多事情,那双清澈的、能一眼看透的乌黑眼眸在苏醒后仿佛幽深的黑洞,掩藏了许多难言的复杂情愫,包含了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过往。

    是和那个几百年前死的道士有关,还是与早早坠落的长生界有关?

    河生猜不透,这个不知存活多久的幽灵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而他们只认识了三个月。

    这无足轻重的三个月,在她一觉醒来后就被忘的干干净净,剩下茫然失措的他一人。

    “河生?”

    阿鸠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发出一阵动静,主动从屋子里走出来。

    外面的太阳还未下山,黑猫赶紧走进去,免得阳光灼伤她。

    他抬起前爪,变回人形,悄悄抖了抖尖耳朵,故作淡定地走进去:“我回来了。”

    阿鸠满怀希望地看着她,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光,与他无数次凝望的夜空是那么相似,仿佛出自同源。

    河生把受伤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笑着说:“虽然没能把人带回来,但我弄清楚她住在哪里了。”

    阿鸠是个容易满足的性子,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失望,责怪他为什么不把人带回来,反而露出灿烂的笑容,很高兴地说:“帮大忙了!谢谢你!”

    河生呆呆地看着她的笑脸,脖子染上浅浅一层绯红,好似窗外的晚霞。

    他惊慌失措地拉起衣领子,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没、没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阿鸠忽然严肃了神情:“你……”

    河生的心猛然提起来,说不出的紧张,却见她上前几步,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手怎么了?”

    河生无声地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于是挤出笑容说道:“没什么,回来的路上被那群蜘蛛看见了,被挠了几下,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阿鸠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专注,似乎这几道伤口是什么世界毁灭级的难题,值得她灌注全部的心神。

    河生忽然笑了下,这就是阿鸠,永远简单,永远善良,永远懂得替他人着想。

    阿鸠忧心忡忡:“我们去买点药擦吧。”

    河生摆摆手,显得很不在意:“小伤而已,用不着,况且人类的药物很少能对妖怪生效。”

    阿鸠却一脸认真地说道:“就算伤口会愈合,但依然会很痛,不是吗?”

    河生愣了下,默默把衣领往上提,这次连他的耳朵尖都红了,幸好有毛发遮掩,没让人看出来。

    阿鸠伸手盖住狰狞的伤口,小股阴气从掌心涌现,把密密麻麻的痛感冰冻了。

    “不要动,贴一会儿就不痛了。”

    河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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