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叛将尚可喜，如今你已经被我大明五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在这开封城中，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城墙也垮塌殆尽，你想突围突不出去，你想固守又无城可守，此时不起义，难带真要到山穷水尽，被大明天兵生擒活捉吗？开封城内所有建虏官兵，只要起义，既往不咎，照旧录用，如能立功，加官授爵，青史留名。”
尚可喜一听这话，立刻心凉了半截。
他心理清楚得很，如果不投降的话，他身旁的这些戈什哈就会把自己抓了去请功，因为朱聿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只要投降，不仅“既往不咎，照旧录用”，立功指的什么？不就是抓捕自己吗？立了功还“加官授爵”。
一名戈什哈小声提醒尚可喜道：“王爷，皇上的圣旨里说得清湖，咱们现在过去，不算投降。”
尚可喜双眼一瞥：“那算什么？”
“起义。”
又一名戈什哈道：“对，说的清楚，是起义，咱们虽然不是首义，却也是从龙之臣。”
就在这时，由南城外边开始，明军从四面纷纷将响箭射入城中。响箭上系有朱聿鐭的晓谕，内容是这样写的：
大明皇帝陛下晓谕，仰尔军民遵行。限于两日之内，焚香开门献城。大军秋毫无犯，保全一城生灵。天兵进入开封，只诛抗拒不降者。
城中百姓一听见响箭声音，就知道必有大明皇帝的晓谕射进城来。凡是响箭落下的地方，立刻就有许多人跑去拣拾。尽管尚可喜的士兵吆喝着“不许拾响箭！”但在开封城中，尚可喜并无威信，谁也不肯听从，争拾响箭，传阅晓谕，还把晓谕藏了起来。
尚可喜听了兵士们的禀报之后，知道大势已去，领着戈什哈们回到被一颗炮弹轰塌了半边的府衙，唉声叹气，完全无计可施。
一名戈什哈仿佛是在提醒，又仿佛是在威胁，道：“王爷，早做决断，您若不做决断，一旦被别人抢先做了决断，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尚可喜一听这话，勃然大怒，却又不敢发火，只是恨恨的瞪着拿命戈什哈。
“你们都先退下吧！”尚可喜道：“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王爷，还有什么可想的，事到如今，起义是惟一的出路了。”那名戈什哈看了看同伴道：“如果王爷再不起义，奴才只怕别人会抢在你前面起义啊！”
尚可喜听了这话，心中暗自怒道：“什么别人起义，你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当然，这些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了，只会刺激这些人现在就“起义”。他在府衙中，来回踱步，彷徨无计，自言自语的道： “唉，没料到我尚可喜竟落到这个下场！”
最后，尚可喜思来想去，无非就是一死，最后决定与其死在自己部下的手里，不如死在明军的手里。
死在自己部下的手里，那叫做无能；死在明军的手里，说不准在顺治皇帝哪里还能捞个英烈的名号。
这明清逐鹿中原，到底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啊。
尚可喜看着面前的戈什哈，心中明白，如果现在拒绝这些戈什哈的要求，他们立刻就会将自己绑送明军的大营。
于是穿戴整齐，面无表情的道：“好了，你们就在开封城中等着吧，本王这一去，如果被贼寇杀了，那本王劝你们，还是对贼寇不要抱任何希望为好。”
戈什哈们一听尚可喜这话，个个都喜出望外，都一起跪在尚可喜的面前，不住的磕头：“王爷，王爷，奴才们多谢王爷的活命之恩。”
尚可喜苦笑道：“以往你们也不只一次说过‘活命之恩’，那都是屁话，只有这一次，你们说了实话。”说罢，尚可喜也不要众人起身，径直出了府衙，然后独一人，走出了开封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尚可喜跨出城墙废墟的那一刻，他闭起了双眼，等待着从不远处射来的暗箭。
可是……
没有一支弓箭射来。
反而是有一名明军将士在第一道壕沟上给他铺设了一块木板。
尚可喜踏板而过。
当尚可喜走到第二道壕沟旁时，又一名明军将士给尚可喜架好了木板。
尚可喜强自镇静的冷笑道：“怎么？你们贼寇杀人非要等人将脖子伸到铡刀下面吗？”
那兵士没有说话。
尚可喜过了第二道壕沟。
过了第二道壕沟，到了第三道壕沟前，尚可喜看见壕沟对面站着一个人。
“你是高一功？”这么多年的老对手，虽然没有喝过酒，没有吃过饭，两人没有见面一诉衷肠，但是照面还是打过的。
“尚可喜，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高一功，你还活着啊。”
“你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不是也没死吗？”
“不跟你废话，”尚可喜强忍着紧张：“说罢，你想让我怎么死？”
高一功笑道：“怎么？怕死了？”
“怕死？”尚可喜笑道：“我从归顺朝廷之日起，就没想过活着！”
“哈哈，”高一功仰头大笑道：“尚可喜呀，你他妈的当汉奸还当出荣耀感了，是你的母亲给你荣耀感吗？你吃你母亲的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去当汉奸吗？”
“是袁崇焕先杀了毛大帅，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也想活命啊！”
对于毛文龙被杀的一段历史，高一功不太清楚，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但是，高一功也不是泛泛之辈，道：“照你的意思，你这当汉奸还当出理来了？”
“没有理，但能活命。”
“为了活命就能当汉奸吗？”高一功刚要说话，田见秀走了出来：“我知道，虽然袁崇焕杀了你们的毛大帅，但是没有牵连到你们，我说的你们，有你，有耿仲明，有孔有德，这就是你们当汉奸的理由吗？”
“罢罢罢，我尚可喜是当了汉奸，可是袁崇焕又落得个什么下场呢？”尚可喜笑道：“他袁崇焕不也被千刀万剐了吗？我们不当汉奸，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