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九鼎风云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人相见何茫然
    仆役去了许久,终于听见外面马车辚辚,那吕节亲自驾车赶到杨府。

    杨熙见他无事,心中终于放松下来,不由得笑骂道:“好个吕功曹,刚刚升官,便驾上马车了!”

    大汉一朝,俸禄在二百石以下的,称为胥吏,不算官员,也不允许乘坐马车,只能乘牛车或骑马。吕节此时升任五官功曹,俸禄比三百石,已然进入了官员的序列,以他好炫耀的性子,自然是赶紧置办了一具车马。

    吕节不好意思地笑笑:“还不是托赖头儿的洪福,小人才能升任功曹,若是凭我自己,这一辈子也跨不过二百石这个坎儿!”

    他说得是实话,若是靠他自己,没权没势的,可能直到荣休,也只是个京兆府胥吏,全是因为跟了杨熙,虽然冒着风险东奔西走,可谓吃尽苦头,但终于苦尽甘来,得了莫大的好处,让他在妻子廖氏面前大大风光了一番,也引得同僚无比艳羡。

    进得厅来,吕节见到一位容颜肃穆、双目含威的老者在内,知道是那公干归来的礼官大夫杨若虚,疾忙下拜见礼,谦恭至极。

    三人见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就听若虚先生道:“熙儿多蒙吕功曹关照,老夫在此谢过了。”

    吕节连忙逊道:“老大人哪里话,吕某蒙杨大人提携才有今日,若有差遣,吕某敢不尽心竭力!”

    若虚先生颔首道:“今日我等突然请吕功曹过来,确实有事想要劳烦。听说吕功曹仍在查探‘雷狼’案?那雷狼是我一位‘故人’,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之相见?”

    明明是杨熙担心吕节危险,才将他找来,但在若虚先生说来,却仿佛在麻烦吕节,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吕节只觉浑身上下舒坦至极。

    但他一听“雷狼”二字,顿时皱了皱眉头:“那人竟是老大人的旧识?他假托客商,贿赂入关,被关防与京兆府互相查对证实之后,我们再去索拿,便失了这人踪迹,老大人便是想见他,也见不得了。”

    若虚先生眼神一凛,冷哼道:“果然!边关之地谁不知道此人之名?若是他正常入关,早就被扣下了!”

    吕节尴尬笑笑,才知若虚先生所说“故人”,不是真正意义的故人,竟似有几分仇恨。他低声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能够确定,那雷狼便是曾经在关外杀人无数的匈奴大将,虽然此人入关之后并无甚劣行,但此时忽然不知所踪,其中必有蹊跷,薛严大人正着我等缉拿此人,唯恐搞出什么祸事。”

    杨熙虽然已经离开京兆府,但听他谈起旧案,心中也颇为关心,道:“那雷狼不是经常眠花宿柳?他常去的勾栏院中也找不到么?”

    吕节苦笑道:“好教头儿得知,这雷狼的确是整日眠宿在那暖玉楼中,但就在我们确定他是偷入关中,正要去拿捕他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忽然不见了,恰似有人给他报信一般。与他同来的西域客商,也从蛮夷邸客寓中消失不见,当真邪门得紧!”

    若虚先生冷哼一声,道:“我倒是能够猜到几分他此番入关的来意。若吕功曹不嫌弃,老夫愿意出手,帮助你们将此人找出,也算是了结当年的一桩因缘故事!”

    吕节大惊失色道:“老大人不可!那雷狼可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贸然前往,出了什么闪失,在下官小职卑,可万万担当不起。”

    他不知道若虚先生手段,只当他是个文官,弱不禁风,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可杨熙听了大喜,他知道先生的本事,知道这事只要有先生出手,万事皆可无忧。

    他向吕节略加解释,吕节虽然将信将疑,但知道这个往日上司说话办事向来颇有分寸,便道:“这雷狼虽然不知去了哪里,但是在他常去的勾栏之中,尚有一个随他而来的小厮,被他丢弃不管。若要找出雷狼的下落,可能还须从这小厮身上着手。”

    “此前在下只怕打草惊蛇,只是安排人手暗中盯梢,盼能找出雷狼的下落。但没想到他一去不返,如今薛公又催逼得紧,在下正打算去拿那小厮来问话,既然老大人愿意帮忙,咱们便同去可否?”

    若虚先生欣然应诺,吕节便欲去调集精干公人,同去拿人。

    若虚先生笑道:“调动人马动静太大,只怕适得其反,咱们三人等到天黑,便先去探上一探。”

    吕节又惊又喜,惊的是只有三人前去,不带帮手,万一遇到危险,不知是否能够抵敌,喜的是这杨大人知道去勾栏院必须在晚间行动,显然是个中老手。

    唯有杨熙浑然不觉,只是忧心道:“先生与我二人均是官身,若不带公人,不办公务,去那勾栏院中,是不是有些不好?”

    若虚先生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若是官员都不能去勾栏中吃酒,那么长安城中的勾栏怕是有大半要关门大吉了!你也是个读书人,没吃过勾栏院里的花酒,是要被同僚笑话的。”

    吕节深以为然,不觉连连点头,杨熙却在一旁目瞪口呆。

    没想到先生平日端方持重,竟然也懂得这些勾栏行径!

    于是三人便在杨府用了午饭,堪堪等着日头西斜,也不乘马,也不坐车,就这么一路走向章台街前的暖玉楼。

    此时日色将尽,暖玉楼内开始掌灯迎客,络绎不绝的恩客之中,果然有几个杨熙相熟的脸孔,但在此处大家仿佛都是陌生人一般,互相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目不斜视地走入楼内,各自寻找相熟的姐儿去了。

    杨熙虽然之前曾经进过此楼,但是那时身边有十数名皂隶跟随,不独胆气粗壮,更只觉自己是在公干,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此时以客人身份前来,一进楼内,便有两个美貌小婢微笑向前,挨挨擦擦,将三人引向厅内,直让杨熙面红耳赤。

    那吕节却如鱼得水,伸手去一名小婢腋下揩摸一把,惹得女孩儿咯咯娇笑。

    若虚先生也似久惯风月之人,一边向内行走,一边微笑问另一名小婢:“你家院子真是齐整得紧,家里妈妈姓甚名谁?”

    小婢笑道:“回老爷的话,咱们行里没什么名啊姓的,客人们都喊莳妈妈的便是了。”

    莳…

    若虚先生眉头一皱,只觉哪里不对。

    他猛然抬头,看见一个美妇正立在二楼轩栏边上,低头向他看来。

    那美妇发如黑檀,满头?1?6珠翠,肤如凝脂,一双水剪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一行人。

    确切来说,是在盯着若虚先生的脸。

    不消说,这美妇自然便是楼里的鸨母莳妈妈了。

    杨熙与她见过一面,对这位谦恭有礼又御下极严的妈妈印象深刻,若不想她是鸨母这事,杨熙甚至觉得与她有些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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