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九鼎风云志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冤屈实难申
    料峭春寒之中,长安的许多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先是天子御用医士徐遂成对中.山国冯习贿赂他试图谋害当今的罪名供认不讳,被下狱收监。

    之后在御史台的监督之下,金吾缇骑对徐遂成的住所进行了彻底搜查,在复壁之中搜出许多中.山国制式的金银酒器和贵重珠宝,堪为如山铁证。

    深夜,中.山一族冯习、俞君之两人自尽而亡,显是畏罪自杀。

    那史立却穿上深衣朝服,赶到未央宫门阙之前,心情忐忑地等候早朝的开始。

    能做的都做了,如今他只要将所掌握的证词向天子提交,便可坐享功名利禄。

    看到他来到此处,周围官员人人侧目,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长安是一座城,但根本没有密不透风的城墙,能够在寒夜之中,早朝之前站在未央宫门口挨冻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人物,自然都听说了那些中.山国罪徒的到来和暗夜中的骚动。

    而且在外等候上朝的,大部分都是外朝官员,与那内朝官史立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他飞黄腾达在即,可也没有几人为他高兴,只是心生不屑和酸意。

    史立身为一名品轶不高的内朝官,何曾有过如此人人侧目的显赫荣耀?一时间他只觉自己飘飘然如饮醇酒,连寒冷的夜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史大人辛苦了,怎地回了京中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咱也好为您接风洗尘?还是说史大人如今立下功劳,已经忘了咱们兄弟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史立回身一看,却是同为内朝中郎谒者的张由,便是这中.山叛逆的首举之人。

    其实史立与张由二人关系一般,且因同在内朝,官俸相当,彼此还有些小小争竞关系,说破天去,两下顶多是点头之交,哪有什么接风洗尘一说?

    而且,张由乃是天子身边红人董贤大人的知交好友,当初有赴中.山国做钦差的机会,董贤可是向天子直接推举保荐张由前往。谁都知道,去地方郡国传达天恩,那是可以捞足好处的差事,但没想到张由这一去,竟惹出这么多事来。

    如今史立审得中.山国叛逆实据,张由却坐享其成,不论天子如何封赏史立,张由这首举之功是再也跑不掉的,所以张由才主动向史立示好,亲昵之意溢于言表。

    虽然史立如今即将立下大功,但比之张由这种在朝中有大靠山者,还是远远不如,只得低声下气与之虚与委蛇道:“哪里哪里,若不是张大人首举,史立便是想立下些微功,也是托张大人的福。倘若天子有所封赏,史立绝不敢忘张大人的提携之功。”

    张由见史立如此识相,不由得哈哈一笑,更加亲密地与他勾肩搭背,忽然附耳过来道:“听说史大人昨夜抓了那太医徐遂成?”

    史立心中一凛,想起徐遂成曾与张由同行,同去那中.山国中,若这二人私下关系不错,那自己抓了徐遂成,岂不难做人得紧?

    但富贵在前,自己却是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于是他壮起胆气,冷声道:“徐遂成此人乃是中.山叛乱的关键证人和实际参与者,我抓他有理有据,还望张大人莫要与此人牵扯不清,免得引祸上身。”

    史立这番话说得颇不客气,但张由却丝毫不以为忤,只是以手加额道:“抓得好,抓得好!我早就看那徐遂成不对劲,原是与中.山国有了这番龌龊,正该如此,让这厮伏法才是!”

    史立呆了一呆,没想到史立竟说出这样话来,言语中满是对徐遂成的憎恶...还有一丝惧怕?

    他哪里知道,张由做出那般疯狂之举,全是受了徐遂成的蛊惑,张由当时没有察觉,可时间长了,哪里还能回不过味来?如今再想起那几乎掌握了自己在中.山国期间一切所作所为的徐遂成,他的心中只有畏惧。

    抓得好,真是抓得好啊!这话几乎算是出自张由的肺腑之间了。

    说话之间,天边已是晨曦微露,未央宫殿前门阙轰然中开,无数身着朝服的官员端容噤声,正衣肃穆,鱼贯向着朝会殿堂而去。

    那朝堂之上,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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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曾经的中.山国太王太后,高宗时的储元宫昭仪,上党冯氏最显赫的女儿,那个叫做冯媛的女子,已经走到了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冯氏、卫氏同遭囚禁的族人围立在侧,人人面带戚容,她的儿媳卫姬守在榻前默默垂泪,她的小弟冯参已经哭倒在堂下,曾经照顾她起居十余年的小妹冯习,已经背上了污诅谋害天子的罪名,先她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却生死未卜,不知身在何方。

    她这一生服侍过天子,当过太后,又成了太王太后,身份地位已算是女子所能到达的绝高之处,但今日过后,她可能就要变成万人厌弃的叛贼,在青史之上留下一句不光彩的骂名。

    “小...小弟...”冯太后双目无神地看着天棚,口中吃力地吐出两个字来。

    冯参痛哭着膝行至榻前,呜咽着泣不成声。

    “如...如今冯氏....只有你一个男儿在侧,”冯太后艰难地抬起手来,抚上冯参的脊背,“你...这么...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阿姊....”冯参听到向来威严的大姐如今虚弱至此,心中痛极,更是止不住地痛苦不已。

    “唉...我...我冯氏一门忠良,今日...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冯太后心中酸楚,但双目却并无眼泪流出,只是看着冯参的面孔叹道,“等...那天子...明诏一下,咱们...咱们的冤屈便...洗...洗不清了...”

    “你....你拿我身边...那个...那个香囊,里面有....一粒...丹丸,快些将...将来与我服了罢...”

    那冯参九尺男儿,此刻却已经哭得泪人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如何不知,冯太后香囊中的那一粒丹丸,乃是封喉毒药,是以备不虞之时,拿来自尽用的。

    连作为一家之主的冯太后此时都已万念俱灰,他更感到悲从中来。

    但是让他亲手喂下毒药,将这位在族中,在中.山国里如定海神针一般的阿姊毒杀,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咱们...冯氏...怎么有你这么...不...不中用的男儿!”冯太后恨声说道,“此刻我...我若不死,咱们全...全族都要...要背上叛逆....之名,上下...老小...一个...一个也活不得....”

    卫姬却突然伸手攫住那香囊,猛地将其中丹丸掏出,悲声道:“太后,您不是说过,还不到死的时候吗?如今若是非要有人去死,那也是我死!”说着,便要仰药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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